“现在发布警报！现在发布警报！保护层出现部分塌落！保护层出现部分塌落！请各位居民立即就近避险！”街道上响起了不绝于耳的高音广播，凄厉的警报声伴随着它。这些从上空坠落下来的隔热瓦是火星地下堡垒保护层的组成部分，常年面向外侧的一面蒙上了一层极为干燥的粉灰，诉说着在炙烤中持续的煎熬。
更多的巨响和更多的光柱出现了，充盈着这个危险的空间。被破坏了的保护层好像被攻破了的城池，地表的高温高压从每个打开的缺口持续地流入，骤起的狂风裹挟着烟尘在四处剧烈地旋转。伊云环顾周围，感到危险近在咫尺，无处可逃。就近避险几乎等于原地不动。他无助地站在屋檐下，恐惧把他的后背吸附在墙壁上，让他嘴唇紧闭，动弹不得。
火星地下堡垒遇到类似的事故早已不是第一次，尽管每次的情况都比上一次更加艰难，它仍然像一只受了伤的神兽在袭击中挣扎着跃起，保护层的维修系统启动了，许多备用的隔热瓦在烟雾中腾空而起，向天幕保护层上被打开的一个个缺口源源不断地飞去。它们在那里汇集、变形，迅速形成新的保护层。修补的效果开始体现，从上方照射下来的光柱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
伊云的周围静寂了下来，天空重新变得清澈，他好像从噩梦中醒来，带着惊恐和感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的工作并不会因此而取消，他一度有过这个念头。他离开房檐下，继续向前走，街道上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最近这样的事故越来越频繁了，他担心哪一天会在保护层天幕上出现无法修补的巨大缺口。
走出街道，他的面前变得开阔起来，水声潺潺，一条浅浅的人工河展现在他的眼前。他从没见过这条河中出现过咆哮的洪流，就像那些历史影像中记录的夏天里会发生的洪流。从桥上过了河以后，他在河堤旁的树荫下往前走，看着护坡上的草地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觉得十分惬意，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产生同样的感觉，身体比理性对此的体会更加直接。
空气中飘来一片水滴，他被从头到脚地打湿了，是风吹落了昨夜树叶上的积水吧，他没有太在意，想着那些以苦为乐的气象操作员们。
在他头顶上方的枝繁叶茂之中，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正歪戴着帽子坐在树杈上，偷偷地笑着，吹了一声混入树叶声的口哨。他在手里摆弄着细细的水管，俯视着刚刚走过的那个高个子的青年。他从早上开始就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游戏，积累了不少控制水雾的经验。他不会知道正在发生什么的。
伊云到达维度际中心大楼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迟到了一些。
大楼里的人应该知道他来这里的途中发生了事故，他想，墙边的贝莱利线也会知道。它在纪念广场、人工河的桥上和护坡的草地里一路跟着他，现在接近了它的终点。就像每一次来到这里时那样，不打招呼，从大楼外墙上的专用入口钻了进去，去寻找需要它的维转机了。
维度际中心大楼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也是最古怪的。上升的水汽在楼顶周围结成盘旋四溢的云雾，好像给它戴上一顶变幻不定的帽子。变幻的不仅是这顶帽子，还有大楼本身。它的结构随着周围光线和温度的变化而随时变化，让它看起来好像一只巨大的离林觅食的远古生物，一直在原地蠕动着。
伊云走上大楼前的台阶，大楼的门口是一个三连拱的结构，中间的立柱上没按常规挂上写有机构名称的牌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盏规整的楔形壁灯。他用手拉了拉还没有被体温完全烘干的衣服，走了进去。
宽阔的门厅里静悄悄的，没有点灯，到处昏暗模糊。这与往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