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并不是建立自他关联的条件，是否具有等价的过程态才是。我与之具有关联的次维时空的贝莱利，和你与之具有关联的四维时空的优尼奥，是同种时空结构不同侧面的体现，是等价的过程态，它们建立了我们之间不可区分的叠加部分，也就是建立了自他关联。”
“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遥远的关联。”
“距离并不是问题，我现在对此有直观的理解。”
“那么你的维度转化也会影响到我吗？”休门意识到了一个本质的问题。
“这正是我深感内疚的地方，尽管我当时并不知情。我在伊云站向四维时空的转化，意味着你在同时向次维时空转化。”
“那么我在次维时空的经历是真实的了，”休门自言自语地说，“从那以后，我的经历和我遇到的人都变得自相矛盾了起来。”
“你的那段经历是真实的，后来的也是。因为在四维时空的宏观世界里，无法原封不动地容纳一个凭空出现的存在，你的重新出现，引发了新的事件波，会对波及的事物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你因此遇到了不一样的赛可，和更不一样的佩妮。另外，类似的影响往往会在突变的时刻伴随着偶发的联系，比如西丝所说的显现安亦提真网极点路径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是因为那时你在四维时空的出现吗？”
“是的，不同维度的时间并非一一对应，甚至可以回溯起点或者超越未来。”
“或者你的消失？”
“这是相对等效的。”
“我知道了，”休门的眼睛湿润了，感到了升腾着的道德的力量，“你再次离开四维时空，是为了让我能够回归新瑞爱星。”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在上一个周期里流淌在道路上的特征背景条码，那是他苏醒的一刻，也是伊云消失的一刻。
“很抱歉无法做到让你的全部经历回归。”伊云说。
那个空灵的声音消失了。我永远也追不上他，就像我们共同面对过的湖水，后浪在追逐着远离它的前浪，我回到四维时空本身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休门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推开了门廊上的那扇门，仿佛第一次在那里看见了伊云，他的脸上露出谦逊的微笑，周身闪烁着柔和的光晕。一只彩色的蝴蝶从窗外翩翩地飞进来，穿过草坪与光晕之间想象的边界。
*
伊云在离开四维时空之前，尽力给休门留下了在他另外的一种经历中存在过的印记。
他身穿紫色的使者服，从打开的车厢门走到下一节车厢，与推着手推车走过来的乘务员擦肩而过。他看到了哭泣着的佩妮，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把礼品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使者节的使者到了！这是快乐的时刻！”他对佩妮说，递给她一块洁白的手帕。
佩妮抬起头来，在泪眼婆娑中看见了一双和善的眼睛，一个飘逸的形象，仿佛刚刚从贴在车厢门上的招贴画上走下来。她接过了那块手帕。
“今天过节，你不应该哭泣。”伊云对她说。
“这个节不属于我。”她摇了摇头。
“不能因为你父亲不愿意见你，就这样想不开。”
她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泪水也止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使者。”
使者服上绣着的几朵祥云，生动得如同就要临风而上，这与她对他的印象相符。
“莫非你是受托专门来安慰我的？”她问。
“你猜对了一半。”
她看着他从放在膝盖上的礼品包里拿出来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小包，放在车窗边的小桌上，他向那个方向移了移身体，用手指捏住红布的中间，向上轻轻一提，红布下边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礼盒，扎着带有蝴蝶结的丝带。
“这件礼物是送给你的。”使者说。
那是一对镶嵌着紫色瑞晶石的耳饰，上面雕刻着婀娜的亦兰花。
*
太空战机在时空悬崖的边缘震颤着，似乎它在这一刹那感到了恐惧，因为踌躇而不愿意再向前。
伊云又何尝没有感到恐惧呢？还有得而复失的懊丧、告别四维时空的绝望和其他一切负面的情绪。如果此时他在这个黑暗的边缘停止下来，仍然可以只算是一次极限的探险。在那一刹那的静止当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又想到了什么，他的行动却把意志表现得清晰无比。
他最后一次按下加速按钮，就像从平野岛起飞时那样。太空战机迟疑着喷出熊熊烈焰，跃入时空悬崖之中。
不是下坠，而是托起，一种从未经历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全身，本来收缩的力量反而在向外推开那些习惯了的束缚，磅礴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世界。
*
佩妮一直在追寻的错觉变得真实了起来。紫色融合在一片白光当中，是融入水中的一滴彩色。不需要走入四维时空，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是霓虹灯下的女人，我是那耶山的远行者。我乘坐从北到南的列车遇见，乘坐从南到北的列车追寻。我们在自他关联的表象下，握住彼此温暖而颤抖的手。
一扇关闭的大门无声地打开了，轻盈得没有任何阻力，无论是门面、门轴还是金色的把手，所有形成结构的力都消失了，好像最微弱的风也可以吹透它。
“你要走了吗？”佩妮问他，眼睛里带着不舍。
休门无言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恳求她的原谅。
佩妮的手从他的肩头慢慢地移开，音乐声在她的心里消失了。
她和他好像站在白云蓝天之下，在空阔的次维时空的海边，只有两个人的海边。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不是来告诉我这是一次重逢吗？
对不起，你无法跟我一起走。
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这不是命运的捉弄。再次分别之前的短暂时间，每分每秒都让他心碎。
博物学家说，有一种花叫做亦兰花，在特定的镜像条件下会展现出五彩的花瓣，并添加璀璨的闪亮。现在我知道了，不是镜像，是它在多维自然中的另一个侧面。
我曾经见过它，在他看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