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三开始,很多学生都开始为今后的人生做打算了。大一大二无忧无虑的生活之后,他们将要迎来截然不同的选择。这是最能承担错误的时候,这也是最承担不起错误的时候。说最能承担错误,是因为毕竟年轻嘛,做错了选择可以再换一个,并且适应性强,没有心理负担,很容易再从头做起;说最承担不起错误,是因为当你换一个方向的时候,同级的人已经跑到了你的前头,而且他和你一样年轻,两三年的功夫足够建立起菜鸟和高手的差距。人生一盘棋,一步都错不起。
整个夏天,水清都在准备着考托福,他在一个教育机构报了班,每周末都要去上课。可是这并非是出于他的本意,他对于出国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愿望是像他父母那样,早日下海挣钱。可是父母坚持要他继续读书,他只能勉强做出努力的样子,实际情况是在上英语课的时候,他都在专心研究股票和债券。今年的行情不好,他之前投资的钱亏了50%,但是他坚信市场到了低点,就要开始反弹了。不过他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投入股市的两万块钱是从他自己的生活费里省下来的——现在只有一万了。数字比字母更令他兴奋,当他看着单词本上那些单词时,他找不到任何想要记住他们的理由,就好像你穿过人群,根本不会记得与你擦肩而过的所有人一样。不过他对待金融货币一类的书却爱不释手,这一个学年他一口气看完了《货币银行学》《投资学》《证券分析》三本书,另外还旁听了宏微观经济学这门公共课。他不喜欢考试,所以他不选修,只是旁听,这样既可以获得知识,又不用浪费时间应付考试,这是效率最高的学习方法。让他尤为感到兴奋的是,经济学老师在下课之前,都会谈谈自己最近看好的一两支股票。大多数时候,他的判断都是对的。曾有学生试图从老师的嘴里探听出一点窍门,不过老师坚持不泄露他的秘诀,并且告诫学生们:千万不要听信别人向你推荐的股票,如果有钱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去赚呢?有学生反问,“那么您为什么要向我们推荐股票呢?”老师笑着回答,“那不过是为了防止你们早退罢了。”
水清下课的时候跑过去问老师,“老师,我看了很多金融学的书籍,可为什么投资还是亏损?”
“中国的股市里,一正两平七负,想在股市里挣钱是很困难的,但也绝不是不可能。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炒股的,是投资,还是投机?”
水清想了一下说,“兼而有之吧。”
“你说的不错,投资是时,投机是势,时势造英雄。你需要想清楚,什么样的钱你能赚,什么样的钱你不能赚,我们只去挣那些我们看得懂的钱就好了。建立符合自己习惯的交易系统,使自己获得长期收益为正的期望。当你在买入股票时,先说出买入的理由,逐条反驳,再反驳。假如你能够说服自己,说明你是对这笔交易有信心,你读懂了市场带给你的信息,大概你赚钱的概率也会更高。”
“可是我即使能够找出理由,我仍然没有足够的信心。”
“没有人是天生的交易员,因为投资是反人性的,贪婪和恐惧是人类的本性,在大自然的进化过程中这些特质帮助人类走到了今天,所以会深深地刻在我们的灵魂里。即使聪明如牛顿,也在期货交易中亏掉了几年的工资。巴菲特说,‘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贪婪’,所以他成了世界上最成功的投资者。相信我,任何人做股票投资都是从亏损开始的,因为你刚刚买入一支股票,就为它支付了佣金。在最初的一两年内,你很难做到盈利,但是你损失的钱不能白白损失,希望他带给你一些经验,让你培养出对市场的感觉,和对交易时机的判断。”
“那怎样才能更快地学习市场和交易呢?”
“很久以前,我们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说过,‘在革命中学习革命,在斗争中学习斗争’,我想要告诉你的也是一样,‘在市场中学习市场,在交易中学习交易’。不要把市场当做是一个赚钱的机器,而要把市场当做是你的朋友,你会和他慢慢熟悉起来的。”
“有什么好书推荐吗?”
“或许你可以看看《股票大作手回忆录》,不过看看也就行了。交易应该是一件轻松又赚钱的事情,如果做得很累才能赚钱,说明你还没有找到市场的窍门。”
水清回去冥思苦想了一阵,第二天去图书馆借了书,把原来股票账户里的仓位都清空了,将一万元的市值提现了出来。经过一个星期的思考,他筛选出了五支股票,可是他只有一万块的本金,是不足以同时投资这么多支股票的。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被叶茂看在眼里,他问道,“水清,什么事情这么烦心呢?”
“有几支候选股票,我不知道该怎样选择,从基本面和技术面上很难分出优劣来了。”
“或许比较一下别的方面呢?”
“比如呢?”
“我想任何事情都是以人为本的,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有没有参考意义。”
“快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呢。”
“去招聘网站上看看这几家公司的广告,如果在招人呢,说明公司在扩张,如果不招呢,说明发展一般。再看看给的职位和待遇,以及别人的评价,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水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迅速在网络上查找了这些企业的招聘信息,并逐条读了雇员对本公司的评价,随后轻而易举地筛选出了最佳雇主。他相信,他筛选出的公司是当下最好的投资选择。
“我已经选好了,叶茂”,水清高兴地说道,“等我挣了钱,请你吃饭!”
“那倒不着急,你还是先扩大再生产吧”,叶茂笑了笑,“我还等着你分红呢!”
“你是不是也炒股呢”,水清很好奇。
“没有,只不过”,叶茂狡黠地一笑,“我也有选修经济学的课程哦!”
水清每日都拿着手机盯盘,收盘后还要看分析师复盘,在周末休市的日子里,他觉得空虚寂寞,竟然有一种盼着周末早点过去的想法,以往这可真的难以想象。好在这个月的行情不错,他有了十个点的浮盈。不过一千块钱对他来说是可以随手花掉的,真正让他觉得颇有裨益的是他找到了一套适合自己的交易策略。
另外,他在托福的考场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纯正的美国梦:他走在忙碌的华尔街头,和来来往往的职业经理人打着招呼,一个电话就指挥着上亿资金的交易。走到街道的尽头,他转进一家咖啡店,要了饮料和甜品,打开笔记本电脑,数着户头上的存款的位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亿上面是什么呢?他用力一想,倒把自己给惊醒了。他看着这张通往大洋彼岸的敲门砖,连连摇头。他意识到自己的英语还是太差了,于是果断放弃了托福,转投雅思。最后,他得到了一个绝对说得过去的分数——对于以他的绩点可以申请得上的学校来说,恐怕已经完全够用了。
十月份的一场大雨过后,蝉不噪了,蛙不鸣了,热气也消散了,同学们不得不披上了外套——秋天真的到了。草木在凋零,人生更如此。云飞的妈妈住进了重症病房,他爸爸让他和老表赶紧回家一趟。云飞心急如焚,老表在工地上还有点事情脱不开身,就让云飞去买两张火车票。因为路程远,地点偏,每日经过的火车只有一班,所以云飞挂了电话立刻收拾好几件衣服就往火车站赶,他狠了狠心,给自己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他心里很焦虑,一方面是怕迟了买不到车票,另一方面是因为坐的时间越长打车费就越贵。终于到了火车站,他付了车费,来不及心疼就往售票厅跑。司机看他撒腿就跑,连忙对着光晃了晃钞票上的防伪水印,确定无误后才离开。
售票厅里的人很多,长长的队伍一直伸出门口,像嘴角耷拉下来的口水。售票厅有四个窗口,云飞找了个看起来最短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的队伍根本不见缩短,他向前张望了一下,有个人一直霸在窗口前问东问西,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愤愤地排到另外一个队伍上去了。他排过去一会儿,先前队伍头边那个乘客买完票走了,轮到他当前的队伍卡住了。他又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其他队伍短一点,可惜并没有,他只觉得自己空有一腔怒火就是发不出来,连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
过了两个小时,他前面还有十几个人。秋天的晚上,真是够冻人的。云飞走得急,就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现在已经感到了丝丝凉意。他猛地打了两个喷嚏,鼻涕也跟着流了下来。可是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他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排到他的时候还能剩下两张车票。终于轮到他了,云飞跟售票员说要两张票,售票员笑着告诉他还剩下最后两张卧铺的票了。云飞想了想,硬卧比硬座贵一百块钱呢,就要了一张硬卧一张硬座,说完又打了两个喷嚏。售票员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小伙子,天气凉,多穿一点。要坐一晚上才能到呢,车上没空调,下了车更冷。”
火车从这里出发是一点,现在是十一点半,云飞没有厚衣服,没有吃晚饭,老表还没有赶过来。外面很冷,他不想冒着寒风出去找吃的,便一个人找了个避风一点的座位坐下。他打了个电话给老表,老表说他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了。他看了看表,这才安心下来。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子走到他面前,举着个破碗朝他乞讨。小男孩看起来面黄肌瘦,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云飞心中有些不忍,然而他又想到:今天打车已经额外花了不少钱了,所以连给自己买一张卧铺都不舍得,对不起,今天我只有狠心不给你了,他摇摇头撇过脸去,等着他走开。正巧老表走了过来,他把小男孩撵到一边,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递过来说,“晚饭还没吃吧?”云飞接过来,感到手心里暖暖的,真舒服。他看到小男孩在一旁盯着他,云飞拿出一个包子,伸手递过去,小男孩远远地看着他手中的包子,眼睛里写满了渴望,脸上却布满了畏惧。云飞把包子放在一边的座位上,又坐了回来。小男孩跑过去捧起包子,迅速地跑开了,云飞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哎,你可怜他干嘛”,老表说道。
“都是乡下来的,我看他好像饿了好久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车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不过就剩一张卧铺了,我就又买了一张硬座的。你在工地上累了一天了,到车上你睡吧,我不累,坐回去就行。”
“这怎么行,到车上我加点钱找人换换吧。”
“不用了,我真不累。”
“你看你脸都冻得通红的了。”
“没事的,你睡下了把大衣给我,我披着就不冷了。”
“兄弟啊!”
“没事的,冻不死。”
车开了,云飞披着大衣在座位上打瞌睡。天气冷的时候,硬座就更硬了,一直顶得人背疼。时间很晚了,大家上车之后基本上都在位子上安静地坐着睡觉,很少有人讲话。车窗都关闭了,所以车厢里的味道有点大,这是一种混杂着烟味汗味还有泡面的味道,云飞闻着心里直泛恶心,就起身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打开窗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走着走着,他感觉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黑黢黢的还在动,他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人裹着铺盖卷躺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人”,云飞连忙道歉。
“看着点路,小崽子。”
云飞听他的声音是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并且低沉又沙哑,传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活艰辛。云飞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跨过去,来到车厢的尽头。他打开窗子,寒风铺面而来,他赶忙又把窗子给关上。他背靠着车厢壁,感觉火车在铁轨上来回地扭动着,他想如果从空中向下看,火车是不是就像地里的蚯蚓一样。借助一点星光,他看见荒凉的平原在急速地倒退,很久很久才有一点灯光,归家的旅途漫长又艰辛。云飞打开手机,荒郊野岭的,没有信号,他只好又收起来。他看着这暮气沉沉的车厢,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如果把每个人的故事都写出来,那足可以出一本展现底层人民生活状态的书了。回到位置上,云飞闭眼睡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好,一是天气冷,二是坐着不舒服。他只觉得自己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只要身边的人稍一动弹,或者有人打个呼噜,他都听得清楚。在这中间,车子停了三回,列车员来叫了三次,左边坐着的人在第二个站下车了。天才蒙蒙亮,他就不想再睡了,虽然脑子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但他还是蹬着眼望向窗外。云飞离开座位,去厕所洗把脸,他看清了昨晚绊倒他的那个人:他捂在一床破被子里,上面盖着老式的绿色大棉袄,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他头发花白,留着一大把脏兮兮的胡子,脸上满是皱纹,嘴唇干得开裂,眼袋又黑又重,眉毛几乎掉光了。云飞摇摇头暗暗叹息,老东西,你的家在哪儿呢,或者这列车就是你的家吧?你的儿女呢,老婆呢,他们知不知道你在经受生活的折磨呢?搓了一把脸,云飞感到精神多了。可是他的嘴里又干又涩,像是含了一块老树皮似的。对面的人用开水泡了一碗方便面,辛辣的味道钻到人的鼻子里,勾得人直咽口水,算是缓解了口舌的干燥。云飞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站了,再换一趟中巴车到县城,就能见到妈妈了,此刻的他除了等待再也不想做任何事情。
到医院的时候,妈妈还在睡觉,那时还不到八点,爸爸已经在医院了,他看起来老了不少。妈妈一般早上六点就起来了,现在八点还躺在床上,让人心酸。因为刚做过手术,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着比原来消瘦了很多。
“医生说手术蛮好,这周就可以出院了,只是以后可能干不了重活了”,爸爸说道,“累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
“没事的,大不了我不念书了,回来养鸡。”
“那咋行,你要好好念书,以后在大城市挣钱。”
“我这学期得了贫困生奖学金,这是两千块钱”,云飞把钱递给爸爸。
“你自己收好,家里不缺钱。”
“我钱够用”,云飞把钱塞到爸爸手里。
“我这也有”,老表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工地上挣的,你收起来。”
“你的钱我更不能要,你还要留着娶媳妇。”
“大城市的姑娘哪能看得上咱,过两年回乡再说,现在成天在工地上忙,没有花钱的地方。姨夫,你先拿着急用,以后宽裕了再慢慢还,我先回家看看去。”
或许是几个人的说话声把妈妈吵醒了,她睁开眼睛,云飞连忙趴到床边。
“小飞啊,在那边还好吧?”
“好,都好”,云飞说道,“吃得好,住得好,同学也都特别好。”
“那就好”,妈妈高兴地点点头,“其实我没什么大事,还让你大老远的跑来看我。”
“现在坐火车方便得很,再说你都住院了,我是该回来看看。”
“妈没事,你今天在家歇一夜,明天就回学校去吧,不要耽误了功课。”
“没事的妈,我就在这照顾到你出院。”
“瞎说,妈还要住一周才出院呢,你不能一直陪着我。”
“没事的,大学又不像高中一样,天天要上课做作业。”
“那也不行,你要是这样讲,我今天就出院去”,说着就要起来。
“妈妈”,云飞连忙把妈妈按下来,“我就是想在照顾一下你,干嘛赶我走呢?”
“好了好了”,爸爸在一边打圆场,“你下了车过来还没有吃早饭吧,先出去买点早饭吃吃。”
云飞被爸爸推出了病房,云飞问道,”妈妈这是什么病,手术完能好吗?”
“医生说是脑梗,将来可能会发展成中风。”
“这么严重,那以后就不要叫她忙了,多在家歇歇,不复发就最好了。”
“我也是这么讲,就怕她闲不住。”
“让我来跟她讲。”
“不用不用,等你妈出院回家了,我再跟她讲。”
“好。”
云飞在家住了一天,就和老表坐火车回去了,这一次他俩都买了硬座的票。
“工地上缺人不,周末的时候我不上课。”
“别来,我不想让人家看不起你。咱没文化是个大老粗,你可不能学我。”
“我就为了挣点钱。”
“你要钱,我给你。你要来工地上,我打断你的腿。在学校好好学文化,将来坐办公室。以后当了领导,请我去你们厂里看看,我好给工地上的兄弟吹吹牛。”
听到这,云飞忍不住哭了出来。回到学校,他把从旧书店淘来的考研辅导书都当废纸卖了。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利,生存下去是生活给你的唯一出路。
冬天是读书的好时光,因为即便有什么私心杂念,天气也冷得让你退却。古人说,“雪夜闭门读禁书,不亦快哉”,正是深得其中的真味。不过叶茂却没有这么悠闲,他已经开始为明年考研进行备战。长久以来,他都对自己高考的失误耿耿于怀,他期待着通过考研改变自己的命运。这里是人们常说的“双非院校”,他觉得以自己的资质来说,去个中游的985院校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因为自信,又因为害怕,他比以往更加刻苦地学习着,哪怕是大冬天,他也要在教室里自习到十一点钟。回到宿舍,大家都纷纷躺在被窝里玩手机了,他还要趁着洗脚的功夫再背一会儿单词。他的观点很有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记住一个赚一个。”
叶茂和高中同学孔佳琪是好朋友,当年是班上的前两名,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本来两人都很有希望双双进入高等学府。结果成绩出来,孔佳琪顺利进入了一所不错的985院校就读数学系,而叶茂因为发挥失常,只能去了一所普通一本。毕业之后,两人虽然偶尔会聊聊天,但是联系并不多了。叶茂既然准备考研,他就顺手查了一下国内计算机系的排名,而孔佳琪所在的学校的排名就很不错。叶茂向孔佳琪打听了一下院系的师资队伍和招生情况,孔佳琪很热情地向他介绍了一番。他还特地说道两人好久都没见了,邀请叶茂元旦的时候去他那里玩,顺便参观校园,游览城市。宿舍里有同学回家了,正好可以睡别人的床位,还不用在住宿上额外花钱。恰好两地不远,叶茂就约好了元旦假期过去看看。
叶茂早晨出发,中午就到了。下了火车,叶茂按照孔佳琪规划的路线,坐上了地铁。在这之前,叶茂还没有坐过地铁,他感到很新鲜。城市的繁华程度与自己的城市相比也更胜一筹,建筑,车辆,行人,绿化,都看得出更有大城市的样子。孔佳琪在地铁站旁边等着他,他显然和高中时候有些不一样,虽然与花里胡哨沾不上边,可仍算是精心打扮过的,看得出环境对于人的改变。
“叶茂,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和高中一样,一点没变”,孔佳琪迎了上来。
“你看起来更像是个成熟的青年了”,叶茂说道。
“边走边说吧,一会儿就到学校了”,孔佳琪在前面引路,“你现在还好吗?”
“还行吧,最近在准备考研呢。”
“现在准备,似乎早了点,一般都是从大三暑假才开始。”
“可是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干,而且这次我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
“看来你对于高考,还一直有心里阴影。”
“倒也算不上,只是错过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想再错过下一次。”
“现在我倒是觉得,去什么学校没那么重要了,我们学校每年也有很多退学的学生呢。”
“那我们学校就更多啦。其实你在这个平台上感觉不到,你想的是更高的平台。而我处在更低的地方,所以还在追逐着你已经得到的东西。”
“哦对了,你上次说考研想来我们学校,我就帮你打听计算机系的情况,关于招生情况我都和你说过了。我认识一个师姐,他男朋友是计算机系的研究生,我把他当年的专业书都借来了,对你可能有些帮助。”
“真是太感谢你了,等我考上了,一定请你吃饭。”
“你一定能考上的,可是吃饭就不一定了。大四的时候我要去国外交流一年,或许毕业之后就留在那边读博了。”
“看来你又高我一步了。”
“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高中的时候我们可是不分伯仲的。”
“但是现在,你已经比我强多了。”
“这只是暂时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或许正是因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别这么说,多给自己一点信心嘛。喏,学校到了,我们先去后街找地方吃个饭吧。”
“就去食堂吧。”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带你吃食堂,多怠慢呀。”
“真没事,我这人你还不了解,我从不跟人矫情的。”
“那好吧,其实我们的食堂还是挺不错的。”
两个人走进校园,叶茂发现校园里有很多老旧的大楼,很多粗壮的大树,还有不少游人来这里拍照。天气不错,草坪上有一些学生坐着看书,还有家长带着小孩儿踢球放风筝,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孔佳琪不时向路过熟人打着招呼。节假日食堂的人不多,两个人吃过午饭,在校园里面闲逛。
“今天天气不错的,我们去爬学校的后山吧。”
“好啊,我好久都没有运动了,真的想活动一下。”
山并不高,可是爬起来还有点费力,叶茂感觉孔佳琪是在和自己暗暗较劲。台阶很窄,不容两人并肩,孔佳琪在前,叶茂紧跟在后。
“怎么样,需要休息一下吗?”
“你说呢?”
“在学校肯定有锻炼吧?”
“你不是也一样?”
“那咱们一口气冲到山顶吧!”
“走!”
叶茂的背上渗出汗来,可他一步也没有放松,两人前后脚达到了山顶。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咱们每次都在考试中较劲”,孔佳琪脱下外套,“想不到现在出来爬个山,仍然是这样。”
两个人从山顶眺望着远方,天更蓝了,云更白了,视野更广阔了。
“我刚才好几次就想停下了,可是看你在前面,我就不敢停”,叶茂说道。
“正是因为你在后面,所以我也不敢停啊”,孔佳琪看着叶茂笑了笑。
“如果我独自来登山,需要四十分钟,而这次只用了三十分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叶茂笑了笑,“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彼此彼此罢”,孔佳琪叉着腰笑着说,“我喜欢这样,登上高山,俯瞰平原”。
“我也喜欢这样,不过是登上高山,仰望宇宙”,叶茂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叶茂,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你要相信自己。”
“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并且你的成功在我之上。”
“趁着太阳还不错,我们下山去吧,过一会就冷了。”
“好,我们走吧。”
吃完晚饭,孔佳琪带叶茂回到宿舍,只有孔佳琪一个人在,其他人都回家了。
“宿舍有点破,你不要介意。”
“不会的,我是一个对物质要求很低的人,太豪华的我反而消受不起。”
“这是我给你借回来的专业书,你看看有没有用。”
叶茂接过书,是学校自编的《C语言》《计算机操作系统》《数据结构》等等。“谢谢你,这对我很有用。”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出国,你的英语成绩很不错。”
“学校不好,不容易申请好的学校,我还是一心一意考研吧,能考上你们学校的硕士,以后再做打算。”
“实话说,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水平比本科生差远了。很多学生从刚上大学就开始准备考研,虽然以高分录取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科研能力,就是来混个文凭。我想你提前知道,研究生教育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只能先这样了。哦对了,明天早晨我就回去了。”
“元旦有三天假期,不用这么着急回去,可以后天再走嘛,明天我还想带你在城市里面转一转,游览一下各处的景点呢。”
“不用了”,叶茂笑了笑,“以后我来这里上学的时候,自有闲工夫去看的。”
“道理固然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太匆忙了。”
“谢谢你,佳琪。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很幸运。”
“我也一样。”
第二天吃完了早饭,孔佳琪把叶茂送到了地铁站。
“就到这里吧,我们还有再见的时候”,叶茂让孔佳琪留步。
“叶茂,祝你成功”,孔佳琪和叶茂拥抱了一下。
“佳琪,希望你在国外也一切顺利。”
叶茂坐上了回程的列车,随着列车的飞驰,他暂时离开了向往的校园,热诚的朋友。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色让他想起匆匆而去的过往,过去的情节是不可改变的,但是对于过去的态度是可以改变的。失败者的苦难才是苦难,成功者的苦难只是磨炼。要扭转失败的痛苦,就必须使自己强大起来。因为几个瞬间轻易地肯定或者否定长长的一段经历,或许是一切感情动物的通病吧。
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枯树发了新芽,涸塘接了新水,孩童穿了新衣裳,许多新奇的想法也源源不断地从年轻人的脑子里冒出来。田野这段时间看了一部记录片《走遍中国》,他为自己这二十年来的狭隘见识感到羞愧。太史公年方弱冠即离家远行,自己却一直踟蹰于小小的学堂当中,根本没有去践行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格言。他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要休学一年,走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他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老爸并不是很同意他的想法,然而在田野的一再坚持下,两人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田野利用暑假的时间去旅行,必要时还可以再请两个月的假。由老爸提供旅费,不过田野必须得写一本游记,拍一本相册作为回报。田野欣然接受了这个条件,他本来就有此打算,老爸这一要求简直是正中下怀。
他开始计划起自己的路线。其实田野从小到大去过不少的地方,那还是在父母没有离婚的时候。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文科高级知识分子,所以免不了有一些小资情调,每年都要做一次国内的长途旅行。东北、东南、西南都去过了,就差祖国的西北边陲了。田野觉得那片土地是神秘的,因为在古代这里是塞外国家的疆土;那边的土地是厚重苍凉的,因为中原王朝在这里抛掷了太多的热血男儿。他的计划是从先飞到兰州,由兰州经西宁向西直到KS,往北绕道WLMQ走河西走廊返回。可是这一路该怎么走呢?他看到网上有很多人发帖,说想组队一起去玩。田野看了看,发起者有的是蜜月情侣,有的是专业驴友,有的是大学同学。田野觉得旅行的意义不仅在于看见陌生的风景,还在于遇见各种各样不同的人。他觉得人太多了会导致效率降低,所以他只想找一个同伴,当然,得是男的。
他发了个帖子,说明了自己的旅行时间和计划,招募一名在校男大学生一起探索神秘的世界,主要要求就是性格好,能吃苦,会开车。他在电脑前等了一会儿,浏览者寥寥,更不用说留言的了。不过好在离暑假还有好一段时间,他并不着急。过了一周,终于有一个人留言,说想约田野具体聊一聊,并留了电话。田野很兴奋,但是一聊,对方说话的口气有点冲,一上来就问田野有没有车,包不包住宿,他觉得不合适,就拒绝了。后来,他又陆续接到了几个留言,都不怎么合意,他想如果没有合适的,干脆就一个人去得了。不过机会总会在耐心等待中到来,接通电话时,他听到的是一个儒雅温柔的声音,其中还带有少许的羞涩。
“你好,请问是你在网上发帖,征求一位暑假共同游览西北大环线的伙伴吗?”
“嗯,是的。”
“看了你的介绍,我很想参加。不过我没有出过什么远门,也没有太多的旅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大问题。”
“当然不会,我自己其实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不过我并不想找一个资深驴友带着我,那会少许多探索的乐趣。我也没有很多钱,因此只能住青年旅社,或者在租来的车上将就一下。如果你不嫌弃,那我想你正是与我适合同行的人。”
“那就太好了。我是个艺术系的大二学生,想趁此机会去找一些素材的。”
“很巧,我是中文系大三的,我主要是想开开眼界,顺便也写一点游记。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你还可以把你画送我当插图。”
“当然可以,想不到我们竟然这么有缘。”
“那我稍后做一下详细的攻略,再发给你看看。”
“那就辛苦你了,我对于路线没有特殊的要求,完全可以按照你的计划来。”
“我就喜欢你这样随和的人,跟我是一样一样的,认识你太高兴了。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田野。”
“我叫曹宣华,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转眼就到了暑假。田野买好了机票,飞向兰州,他将在那里与曹宣华会和。下午,他在机场看到了曹宣华,他是从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飞过来的。他与照片上一样,看起来斯斯文文,穿着干净的衬衣,戴着佛珠,挂着玉佩,周身散发着一股文艺的气质,隔着很远就仿佛能感受到清幽的书香。两人相见恨晚,好像失散了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样。按照原计划,他们先租了一辆车,再去附近的超市采集了一些食物和水。时近傍晚,便去吃饭。
“很少见你这样瘦小的北方人呐”,田野向他开玩笑。
“我小时候长得秀气,别人都说我有点像女孩子。”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
“真讨厌,你说上天是不是不公平,把我生得这样柔弱。如果我真是个女人倒好,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
田野觉下意识里觉得有什么不对,皱了皱眉。
“哦,我是说”,曹宣华解释道,“光明正大地喜欢绘画了。”
“这没什么,我并不觉得艺术是属于女人的。可能在传统思想里弹琴唱歌是女孩子学的,不过世界上的顶级艺术家大多数都是男性,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对对对”,曹宣华有点迫不及待地澄清自己的意思,“我一直就这么觉得。”
吃完了饭,两人准备先找一家旅店住下。
“后面几天都会比较辛苦,我们找家好一点的宾馆住吧。”
“行,都听你的。”
田野觉得怪怪的,不过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两人找了间看起来不错的宾馆,停好车,走了进去。
“请问还有标间吗?”
“有,有普通间,豪华间,商务间,您需要那种?”
“就普通间的吧”,田野回头问曹宣华,“你觉得呢?”
“我都行啊”,他一歪脑袋,笑了笑。
田野觉得他这可爱当中带了一点阴柔,让他感觉稍微有点不舒服。不过不同人的性格不同吧,田野对自己说道,自己可能没有和这么娘的男生打过交道,也许习惯了就好,权且忍耐个十天吧。自己约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一路走到底。
进了房间,田野觉得挺累的,他问道,“你现在想去洗澡吗?”
“你先洗吧,我先收拾一下。”
“好嘞。”
田野美美地洗了个澡,感觉每个毛孔都放松了。他裹着浴巾出来,看到曹宣华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睡衣。
“你这衣服挺喜庆啊,本命年吗”,田野笑着问道。
“额,嗯,是。哦,不是。”
田野觉得更奇怪了,按说本命年肯定是二十四岁,不过他大二的学生肯定不至于是这个年纪,他的疑虑便更深了一层。
“今天有点累了,我先睡了。”
“我还要洗澡,开着灯会影响你吗?”
“没关系,我能睡着”,田野是真的累了,不想说话了,就背过身去。他听到曹宣华放水洗澡的声音,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过了不知多久,他被尿憋醒了,灯竟然还亮着。他转过身,看曹宣华拿着画板,在画些什么。
“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起早呢!”
他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着实把曹宣华吓了一跳。他赶忙把画板盖住,说道,“真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我这就睡了”,他收起画板,像做了错事的小孩。
“哦,没事,你不用紧张”,田野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自己想上厕所才醒的,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赶路呢。”
“嗯,我这就睡了。”
田野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曹宣华已经钻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田野关了灯,在黑暗中人的嗅觉会更敏锐,他好像闻到淡淡的香水味。他心想,艺术系的男生可真是矫情,大晚上的还要臭美。
田野第二天醒来,曹宣华已经穿好了衣服,在厕所里梳头。
“你起这么早吗?”
“习惯了,在宿舍都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的。”
“那可比我强多了,我经常是宿舍的最后一个。”
两人退了房,在外边吃过早饭,就真正开始了旅途。一开始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来没什么可聊的,田野就打开了广播,调到音乐台听摇滚乐。
“你们艺术系的人,是不是品味特别高,不喜欢这种庸俗的歌曲。”
“不是啊,相反我就喜欢这种有阳刚气概的。”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我再开一会儿,出了城换你来吧,我有点累了。”
“好。”
出了城,换曹宣华来开。
“我可以放点其他的音乐吗?”
“当然可以。”
车里响起了温柔的钢琴曲。
“到底是艺术系的,听的音乐也这么高雅。”
“其实这是经过改编的流行曲目,真正的古典音乐我并不懂。”
“你怎么看待通俗和高雅的关系呢?”
“并不矛盾,两者兼得的更好。”
“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田野很高兴,“我真的很讨厌有人用‘高雅’,‘古典’,‘小众’这样的称呼来抬高自己,搞得其他人很好像庸俗似的。”
“艺术嘛,就应该扎根在普通的群众当中。”
“对对对,我就是这样觉得,所以在众多的艺术形式中,我还是最喜欢话本小说”,田野怕曹宣华不懂,接着补充道,“就是写给贩夫走卒看的。”
“虽然我学的是油画,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漫画,常常把自己画得笑起来。”
“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你不也是一样?”
西北的公路简直是蜿蜒在绝美的画图当中,空旷的原野,绵延的山脉,让人觉得天地如此宽广,一下让人的胸怀开阔起来。
到了中午,两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把车停在路边,吃起饭来。到底是学生时代,不会觉得这样的餐食有什么委屈,能够出去玩一趟谁还在乎吃住呢。吃了点泡面,田野稍微有点困意,就坐在车上打盹。曹宣华架起画板,开始画画。休息了一段时间,两人才继续前进。
年轻,远行,真是一组绝美的搭配,世界上再找不到比“年轻”更适合“远行”的时光,也找不到比“远行”更适合“年轻”的自由,假如天地没有尽头,青春没有谢幕,这将是多美好的世界!两人一路游览了西宁,德令哈,花土沟,库尔勒,WLMQ,哈密。XJ的景色实在是太壮阔了,田野生长在南国水乡,从未见过这样辽阔的天地,他不由心生感慨,没有来过西北,怎知我中华壮阔河山!
这一晚他们住在牧民的帐篷里,田野睡不着,他披着大衣走到外面,漫天星光洒向原野,如童话中的仙境,美不胜收。曹宣华坐到田野的身边,把头枕在田野的肩膀上。田野觉得他的头发很软,两人凑得近一点,感觉身上更暖和一些。
“你睡不着吗”,田野问道。
“是啊,我想找你说说话,可是景色这样美,我又不想说了。”
“那就不说吧,我也不想说。”
他们在WLMQ稍作停留,补充了食品和饮料,由哈密进入敦煌,继续沿着河西走廊观赏雍凉气度。这里的汉地气息渐渐浓厚,显然从古代便有炎黄传统。一路走来,曹宣华画了很多的风景,田野写了很多的风俗,正好凑成一本游记。他们的行程已经接近尾声,经过了十几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回到了兰州。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吃了一顿羊肉火锅奖励,也作为告别,因为第二天,两人就要各自踏上返程的航班。因为一路上比较节省,所以预算还有些盈余,两人就找了家上了点档次的酒店下榻,顺便洗却这一路的仆仆风尘。
田野洗完澡躺在床上,他感觉整个身体都要散架了。他只是想眯着眼睛睡一会儿,谁知道竟然困得睡着了。朦朦胧胧的,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动,他睁眼一看,曹宣华正在捋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田野忽地坐起身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对不起”,曹宣华退后了两步,“我只是,只是看你头发乱了,想帮你顺顺。想着明天就要分别了,我心里舍不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田野把衣服系好,“我就是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亲密。”
“是不是因为我是男人?”
“什么意思?”
“如果是一个女人,你还会抗拒吗?”
“至少不会觉得恶心。”
“为什么你会觉得恶心”,曹宣华站起来吼道,“同性恋就不被理解,不被包容,就不是人吗?”
“你是同性恋?”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下贱?”
“不是,并没有”,田野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那你为什么要向后退,我是魔鬼吗?”
“你弄错了,我只是自己不能接受而已,你刚才的行为吓到我了。”
“在我们第一次通电话的时候,我就迷上了你的声音,在机场见到你,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伴侣”,曹宣华拿出自己的相册,“你看,我画的都是你,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田野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觉得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天哪,我这么喜欢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真的好难过”,他默默地抱着膝盖,坐在了床上,画纸落了一地。
田野喝了一口水,渐渐缓过神来,“我尊重你的性取向,我没有一点鄙视你的意思,相反我认为你是个很正常的人,和我一样,和大家都一样。你喜欢上我,让我感到荣幸,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男人以爱情的名义喜欢过。不过我不能接纳你的爱,因为我不是同性恋。但我尊重你的感情,你的感情和其他人的感情一样纯洁可贵。我希望你首先能够正视自己,这样才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即使现在的社会不够包容,终有一天你会被社会接纳。中国这么大,像你一样的人一定还有很多,我想在他们之中,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理想的伴侣。”
“谢谢你,田野”,曹宣华抬起头,“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当然可以。”
曹宣华脱下佛珠,“我想以后我们很难见面了,留个纪念吧。”
“谢谢”,田野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折扇,“扇面是我写的,送给你。”
“谢谢”,曹宣华接过去,他没有把扇子展开来看,而是小心地放进箱包里,接着开始整理行李。
田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我该走了。”
“现在还是半夜。”
“我在这里,只会觉得尴尬。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我们的旅程就到这里吧,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好,再见”,田野站起来。
曹宣华推开门,消失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田野关上门,看着凌乱的房间和散落的画纸,他害怕极了,捂着嘴跑到厕所呕了出来。他跪在马桶边,觉得心跳得特别厉害,脊背一阵阵发凉。他用凉水使劲搓了搓脸,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自己,他几乎认不出来。整个晚上,他没有熄灯,也没有睡觉。第二天早晨,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他感到放松多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光明更能给人勇气的呢?他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画册。里面是这一路走过的风景,有草原,荒漠,冰川,雪峰,最后一张,是曹宣华和自己星光下的背影,他的头还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田野将满地的画纸整理好,连同画册一起装进行李箱,那是曹宣华留给他的回忆。
田野坐在飞机上,看着消失在云里的崇山峻岭,他心想:我们常常说自己宽宏大量,清新脱俗,更以为自己不念旧恶,以德报怨,可我们自以为自己这样高尚,只是因为我们置身事外,才能信口开河,倘若身居当场,我们还真能像我们所以为的那样敞开胸怀接受一切合理却厌恶的事吗?我们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谴责别人,换作是自己,真能表现得更好吗?人世间最难的就是感同身受,善解人意,没有经历过就是没有经历过,谁都无法证明自己能够有同样的感受。
田野将游记以及相册交给父亲,当然最后一张他自己保留了。父亲看过之后说很不错,自己这趟旅费出得值了,想找人帮忙出版,田野不置可否。他又问,这些画是谁画的。“是一个好朋友”,田野说,“一个天堂的孩子,凡间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