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声啸叫划开了沉静的夜幕。
苏希倏忽拽住雨果向树丛间的低洼处躲去,却被后者一把扶住。
“没关系的,这炮炸不到我们——是往山的后面去的。”说罢,雨果抬起爪子指了指地平线镜头的一脉低山。
苏希似是被吓到了,她只是愣在原地。
“你听那夸张的声响,是高炮,动静很大但是炸不到这里的,”雨果安抚似的拍了拍苏希的背,“相反,低炮的话,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往往就是那么不声不响地炸在跟前。”
苏希点了点头,似是懂了。而后雨果便牵着她往家走,“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真想一闭眼就到明天。”
柯隆太太心怀激动与爱意,在那个特别的夜晚连夜用小伙子送来的罩布,为心爱的小女儿缝了一条可以称得上华丽的衬裙。以至于苏希第二早醒来时,无不夸张地惊叫道:“妈——妈——这真的只是一条穿在里面的衬裙吗!”
“华丽的礼服当然要靠华丽的衬裙撑起啦!”柯隆太太志得意满,十分得意地挠了一下苏希的角,“穿上它,让那小子的眼珠都掉出来!”
祖父也难得没在这时插一脚毁掉气氛,相反他也满意地发出了几声有些怪异的专属于老东西的笑声。并且,他也很期待与一位郊狼小伙子交上朋友,这将会在他一生精彩的履历上添上一笔。
距离舞会开始还有整整一白昼,雨果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捱过这难熬的十几个小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即刻邀请他的可爱女士跳上几曲,而那位古灵精怪的女士却提前定下了不得提前见面的头疼规矩——“让我好好准备。以及,保持神秘嘛!”
于是雨果在屋里反反复复练习了好几回舞步之后,又在床前架起了那小小的画布——说小也不小,只是雨果此时才嫌弃就这么一方几开的小纸头想要画下他心爱的女孩实在是太过于逼仄了。但他还是满怀着热情与期冀,将他想象中的女孩盛装出席的模样一五一十地画下来。要说将那脑海中的幻梦影像分毫不差地表达在画布上,那也太难了——因为那苏希小姐时而莞尔,时而骨碌碌眼珠好像又有了什么奇妙的小点子,时而一脸认真,满眼水波一般可爱的生动情绪。雨果反复涂改却始终觉得画不达意,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最深刻的镜头定格——画布上的女孩,生着一双似乎带些悲悯的,湿漉漉的黑色眼睛。
时日竟也飞逝,转头望向屋外时,暮色竟渐渐四合。雨果觉得赴约除了带着这幅画,还要有些伴手礼——只是他囊中羞涩,行李也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转念他又想到了:
花!
他飞快地收拾好自己,将衬衫的扣子系到了最顶端一颗,穿上提前准备好的锃亮的皮靴,腋下护着半干的画,他准备去采一些蓝紫色的鸢尾,那些如苏希一般富有生命力的可爱的小花。
当然他不会擅自采去小镇树下的鸢尾花,那必然是居民悉心栽培的,破坏了岂不是有煞风景——于是他带着画沿小河跑去,他依稀记得,最初来到这里时,河流两边若有若无地绽放着一些野生的蓝紫小花。
快呀,天就要黑了!
雨果沿着小河一路奔袭,奇怪的是记忆中的小花们此刻全然不见踪迹。于是他顺着河流一路向下游寻找,直到离原野和小镇都有些距离了,他搜寻的眼中骤然漫出一丛野生鸢尾花——茎叶粗壮,花朵生得又密又大,那是不同于家养的,散落在山野间的极具张力的生命。他欣然,向前探去——
“轰——”
还未够到那丛花,雨果怀着瞬间不安的心断然回头,可他只看见——
火光漫天,在已然坠落的夕阳下。
时隔多年,他已然记不起当初是拖着如何的步履向那原野靠近的,一点一点。
他眼前猩红一片,只听见呼啸的风裹挟着热浪,将他复苏不久的灵魂一点点焚烧、火化。石砌的建筑道路全然不见,满目尽是断裂的、破碎的、哭嚎的,他及所有。怒神的火舌在原野上舔舐弥漫,近地的空气都已扭曲形变。在一瞬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的地方,像是既定的不可逃脱的诅咒。
他跪倒在废墟面前,爆裂的木刺早已深深的扎进了这片土地的肌理中,连带着扎穿了他的血肉。他看见,他看见那条梦中的礼服,被火焰和旋风托举着,正像被它的拥有者穿着时的那般,随着韵律与舞步,翻飞、摇曳,那是暗夜中恣意绽开的,噼啪爆响的火焰鸢尾。
他难以控制地颤抖着。终是不知,他的苏希穿上这华美的裙子,会是什么样子......
......
再见了,战火下华丽而幻然寂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