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高耸入云的祭台上,商王帝辛正矗立在最高处,俯瞰台下一切。
帝辛头戴华丽的铜冠,冠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像鹰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他的王国,他留着浓密的长髯,他身材高大,皮肤如子禄般黝黑,健硕的肌肉包裹着龙纹长袍,长袍外是雕刻着华丽花纹的金色铜甲,一条宽大的斧型前襟垂落在他的腰间。
帝辛看着台下武备齐全的甲士与熙熙攘攘的贵族与平民,欣慰的点点头。只见他抬起双手,大声呼喊:
“呼!天命,四境皆伏,于殷礿之。”
鼓声响起,祭台周围众人一同高声吟唱: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
唱罢,帝辛示意众人安静,大声喊到:“献牢!”
四名身穿华丽服饰的贵族一同托举着一个巨大的方形铜盘,铜盘之上是一头白牛。只见贵族们将白牛抬上祭台,放在了帝辛面前。
“敬告天地,有商诸先王在上,王帝辛受以牢为礿,应风调雨顺,兵戈利贞!”说完,帝辛从一旁的侍从手中结果一把铜刃,以迅雷之势插入了那头白牛的脖颈中。
瞬时,白牛的血喷涌而出,两名侍从急忙抬上铜鼎,以接住白牛流出的鲜血。
帝辛取过铜觯,从鼎中舀了一觯鲜血,只是向前一挥,一抹血色浸染在黄色的土地中。
这是一个信号。子禄看见自己的父亲已经将牛血洒出,急忙发出号令。数百名头戴鬼面,手持铜钺的武士押解着近千名奴隶从祭台后走了出来。这些奴隶都是在西征过程中俘获的羌人,其中不乏女人与儿童。
子禄一把拉过奴隶中一名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之人,把他绑在了一根石柱之上。这奴隶是羌人部落的一名酋长,武艺超群,曾徒手杀死商军几十名甲胄武士。子禄与他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最终这位酋长还是败在了子禄的武艺之下,被子禄生擒。此刻,他将作为此次祭祀的首个人牲,以生命来歌颂子禄与大商的武德。
只见羌人酋长身穿白衣,已经被死死缚在石柱上,正恶狠狠瞪着子禄。子禄没有多言语,他手持火把,点燃了羌人酋长脚下的干柴草。
烈火不一会儿就覆盖了羌人酋长的全身,他在烈火中不停的扭曲、嘶吼、哀嚎……皮肉烧焦的腥臭味伴随着浓烟环绕着整个祭台。
众人皆在欢呼,只有子诚深感不安。
燃烧的火舌在子诚看来并不是殷商强大的颂歌,而是毁灭殷商的源头。此刻火焰的浓烟已经覆盖了祭台之上的玄鸟旗帜,噩梦的场景一直在子诚的脑海中浮现,仿佛周围众人的并不是在欢呼,而是在烈火中嚎叫。
看见子禄把火点燃,鬼面武士立刻动手。千名奴隶反绑着双手,跪在祭台前,武士们举起手中的铜钺用力砍下,奴隶们的脑袋四散滚落。这时百名侍从连忙收集滚落的人头,并将人头以金字塔的形状累在祭台前。此时祭台前已全被鲜血染红,一个个由人头累起的“金字塔”只是须臾出现在众人面前,人们仿佛着了魔似的欢呼雀跃,感叹殷商武德充沛,四海咸宁。
“王命!”帝辛高呼,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上巳后,我将兵伐人方。东夷诸国,皆是心腹大患。故命西伯姬昌,九侯媿桓,鄂侯姞禹为三公,请三位国主上台受封。”
说罢,西伯等三人缓缓登上祭台,向帝辛行礼。侍从端上三公冠冕,帝辛分别拜请三人,三人皆受之。
“早闻西伯善卜,不如为兵戈之事卜之,看是否宜出兵东伐。”说着,帝辛命侍卫取来龟甲。
“敢不从命!”西伯昌笑着取过龟甲,将其放入台上的篝火中。片刻,龟甲裂开,侍从取出龟甲冷却。西伯昌拿起龟甲,仔细端详。
子诚在台下看得万分疑惑,往常西伯卜筮,总是会用蓍草,今日却一反常态只看龟甲裂纹,难道是对自己参悟的易理不够自信?
西伯端详龟甲片刻,亲自从史的手中取过刻刀,在龟甲上刻下卜辞:
乙辰卜,东伐,宜兵戈,利涉大川,贞吉。
西伯昌连忙向帝辛献上刻好的龟甲:“禀大王,所卜大吉,宜动兵戈,此次征伐,必然大获全胜!”
“哈哈哈哈……”帝辛放声大笑,看着祭台下整装待发的战车、武士和弓箭手,他兴奋异常。
“此次征伐,我将要选几员得力战将,率我殷商战士,踏平东夷诸国。今日在这春祭,诸位贵族子弟台下比武,选强者随我一同出征,建功立业,名垂千古!”说着,帝辛拔出铜剑,一声令下,数名鬼面武士立即将台前清理出一片空地。
“诸君,让本王看看我大商武德如何充沛,竞技开始!”说着,帝辛、三公与诸位年长贵族席地而坐,而青年贵族们皆跃跃欲试,准备上前一较高下。
子禄对竞技非常有自信,他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抄起一把镶嵌着铜饰的杵,迈步走进了竞技场地。
与子禄一较高下的,是子禄的兄长武庚。武庚拿着一把铜刀,举着盾牌,摆好战斗姿态。
“兄长,你还是退下吧,从小比武你就没有赢过我,这次东征先锋,非我莫属。”子禄笑道。
武庚面对子禄的嘲讽没有多言,他凌厉的目光打量着子禄上下,想要迅速找出子禄的破绽。
忽然,武庚一跃而起,只是一瞬便闪到了子禄的侧身,手中的刀砍反手撩起,砍向子禄的腋下。
子禄一惊,想要闪身却已是来不及躲避,武庚砍来的方向正是一个死角。不由多想,子禄一把握住了武庚的刀刃,鲜血瞬间从他的手掌流出。
子禄暗自吃惊,兄长武庚的武艺进展竟是如此之快,身手之敏捷令人咋舌。武庚想抽刀再砍,却发现刀刃已被子禄牢牢握住,纹丝不动。
“兄长,承让了!”子禄哈哈一笑,一杵重重击打在武庚的腰间,同时松开了握着刀刃的手。只见武庚连人带刀一同被击飞出场外。
“好!”众人皆为子禄欢呼喝彩,子禄举起手中的杵,大声怒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战斗技巧也难以发挥作用。
武庚从地上缓缓爬起,眼神中透露着不甘与羞愤,作为王位继承人,就这样被自己的弟弟所击败,实在是无法接受。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默默退出了人群。
在享尽人们的欢呼后,子禄转身前去包扎伤口。这时,一名上身赤裸的光头巨汉走进了竞技场。
这名巨汉身高丈余,浓密的络腮胡下是长满毛发的肌肉,凶神恶煞般的神情令众人胆战心惊。此人名曰恶来,是帝辛帐下的将军,以残暴勇力著称,也是商军中唯一一个能与子禄一较高下的壮士。他手持一把大杵,杵上嵌着如狼牙般锋利的碎石,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众贵族青年都在踌躇不前,不敢上台与之一战。
须臾,仍没有人上台,恶来有些不耐烦了。他扫视人群,却一眼看到了美艳性感的姞英,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看到恶来冲自己淫笑,姞英不由心中一惊,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恶来看到姞英也注意到了他,不由变本加厉,大步朝着姞英走去,犹如饿虎看到食物般奔向姞英。
看到此幕,姞英吓得连忙后退。就在恶来要接近姞英的时候,一把金光闪耀的铜剑横亘在了恶来面前。
“你想要干什么!”姞英的长兄姞明拦住恶来。
“这个女人我很喜欢,干脆让我抱回去吧!”恶来哈哈大笑。说着一把推开姞明的剑,上前就想抱住姞英。
姞明暴怒,挥剑砍向恶来。但恶来随手一挥杵,便挡下了姞明的攻击。
“怎么,你要与我斗一场么?”恶来恶狠狠瞪着姞明。
姞明没有回答,转身负剑,从另一个方向砍向恶来,恶来又是一杵挡住了姞明的剑锋。
两人缠斗在了一起,从场地边缘打到了场地中央。
不得不说,姞明继承了他父亲鄂侯姞禹的勇武,剑法精妙绝伦。即使面对恶来如此强大的敌人,仍然在辗转腾挪间游刃有余,闪开了恶来的每一次攻击。
打不到姞明的恶来有些着急了,他怒吼着把手中的大杵砸向姞明,姞明灵动一闪,杵将他原本站立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面对这样的力量,姞明也暗自吃惊。照这样打下去,自己体力有限,必然被这厮打倒,必须要尽快解决战斗。
此时恶来的大杵又向姞明砸来,姞明没有躲避,忽然猛地向前突进,就在大杵要砸到他的瞬间,他用力一挥将手中的剑甩了出去,剑刃直接飞向了恶来的脖颈。
众人都被姞明这招惊动,剑刃已经接触到了恶来的脖子,他的人头眼看即将落地,但接下来的一幕,才着实让众人胆寒。
“当啷!”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恶来的头颅不仅没有掉落,相反,铜剑被恶来的脖子弹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卷了刃。而恶来的脖子竟是连一条痕迹都没有。
“就这点本事给我挠痒?”恶来哈哈大笑,手中的大杵直接朝着姞明挥来。姞明看到刚才一幕早已是愣的无法动弹,这一杵直接将他击出了数丈之远,身体多处也被恶来大杵上的碎石划破,顿时血如涌泉。
“兄长!”姞英大声尖叫,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姞明,想为他止血,可却怎么也止不住,急得姞英泪如雨下。
而恶来仍是一脸淫笑,朝着姞英大步走来。
“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兄长。”姞英在不住的哭喊,但周围的人全都无动于衷,因为大家知道,一但上了竞技场,那就是生死由命,即使不幸身亡,也只能说明武艺不精,死了也是白死。
子诚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子虚,子虚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两人立即分工协作,子虚上前挡住了恶来,子诚急忙背着木匣来到了姞明的身边。
“求求你,救救我兄长……”姞英已是泣不成声。
子诚急忙从木匣中拿出一把蓍草,并让姞英褪去姞明的甲胄与外衣,只见他身上几处伤口不停向外流着鲜血。
“忍着点!”说着,子诚将那把蓍草放在一旁的火盆中点燃,熄灭明火,用力按在了姞明的伤口之上。
随着姞明的数声惨叫,姞明的伤口的血总算止住。原来,蓍草除了可以卜筮外,还可以用来止血。西伯昌曾经告诉自己的蓍草用途,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再看子虚,子虚手握长弓,对恶来怒目而视。
“一个女人,难道也想阻挡我么?”恶来笑道。
“我不是女人,你不要再往前了!”说着,子虚取箭拉弓,瞄准了恶来。
“呦,原来是个男人,怎么长得和女人似的!他的剑都不曾伤我分毫,就凭你这把破弓也想拦住我?”恶来大笑,并不理会子虚,仍迈步向前。
“嗖!”
利箭离弦而出,正中恶来右眼。
“啊啊啊啊啊啊!”恶来数声惨叫捂着脸跪倒在地。
子虚不说话,缓步走上前,冷冷地看着恶来,用手握住了那支射入恶来右眼的箭杆,猛地用脚一踹恶来的胸膛,恶来向后一倒,整支箭带着恶来的眼球被子虚给拔了出来,而恶来的右眼,只剩下了个血淋淋的窟窿。
这时,几名士兵急忙一拥而上,将倒地不起的恶来给拖了下去。
“好了,已经没事了。”子诚看子虚得手,轻声安慰姞英。而姞明也渐渐恢复了意识,也能缓缓起身。
“谢……谢谢你。”姞英一把抱住了子诚痛哭了起来。
子诚不断安抚着姞英,另外一边继续给姞明处理伤口。只见子诚将蓍草的灰烬涂抹在兽皮之上,为姞明包扎。
另一边,第三场竞技也准备开始。只见从祭台上走下一名老者,这位老者身披华裳,几缕白色的长髯垂落在胸前,颇具风度。他手持一支短戈,缓缓走进场内。
此人正是飞廉,是商军大将,恶来的父亲,看到恶来被子虚所伤,亲自下台要求对阵子虚。
子虚没有畏惧,走进场内恭恭敬敬向飞廉行礼。
“箕子,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飞廉没有理会子虚,反而朝一旁的箕子冷笑道。
箕子看到飞廉亲自上场,不由心中紧张了起来。箕子知道飞廉虽然年老,却已是身经百战。虽然力量不如其子恶来,但实力绝不容小觑。
“飞廉将军,还请手下留情……”箕子话还未说完,就被飞廉打断。
“留情?箕子,你儿子刚才对我儿子可曾留情?”说着,飞廉瞬身跃到子虚身后,铜戈奔着子虚的头而来。
子虚为飞廉的速度暗自吃了一惊,早闻飞廉以极快的攻速而著称,可今日见到还是感到十分震撼。
子虚靠着肌肉记忆,下意识的举弓抵挡,就在弓与戈即将碰撞的瞬间,飞廉猛地又消失不见了,接着出现在子虚的右侧,一道金光闪过,子虚腰间被划拉出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血溅当场。
子诚见到,急忙冲入场内,用手中还未燃尽的蓍草按压在了子虚的伤口上,但奈何伤口太大太深,仍旧血流不止。
而飞廉见状,仍不打算手下留情,缓步上前准备一戈结果了子虚性命。
“住手!”箕子冲入场内,拦在了飞廉面前。
“箕子,你认为你能拦得住我么?”飞廉一闪又消失不见,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短戈已经接近了子虚的脖子。
正是千钧一发时刻,一支铜矛从人群中飞出,扎在子虚的身旁。只听得哐啷一声,飞廉挥来的戈被长矛杆给挡住。
“飞廉将军,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人群中走出一位白衣公子,他散发包巾,温文尔雅,和善的目光仿佛让人如沐春风,温柔的声音令众人感到非常舒适。此人正是西伯昌的长子伯邑考。
飞廉看到伯邑考,也愣住了。伯邑考连忙来到子虚身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铜壶,将壶中红色的液体倒在了子虚的伤口处,血流瞬间止住。他又向子诚要了一把蓍草灰,洒在子虚的伤口处,并用兽皮给子虚进行了包扎。
此时,飞廉已经反应过来,他大声怒斥伯邑考:“伯邑考,快些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宰了!”
伯邑考起身,朝着飞廉微微一笑,拱手而拜,说到:“飞廉将军,您是殷商老臣,柱国大将,何必与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擂台之上,刀剑本就无眼,子虚射伤了恶来,但恶来也将姞明打成了重伤。子虚现在已身受重伤,还望您手下留情。”
伯邑考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原本暴怒的飞廉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缓缓放下了手中举起的短戈。
“看在伯邑考的面子上,今天就放你们一马。”飞廉说着,又恶狠狠瞪了一眼箕子,怒斥:“老东西,好好调教你儿子!”说着,愤然退出了竞技场。
此时子虚已经逐渐清醒,看在挡在自己身前的伯邑考,泪水不由从眼中流出。
“已经没事了。”伯邑考转身,轻声对子虚说道。“子诚,快把子虚带去休息,我给他用了岐山的白猿之血,应该不会有大碍了。”
子诚点点头,慢慢扶起子虚,两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