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蛇身在地上反复磨蹭，蛇首吻鳞处的皮几经摩擦终于撑破裂开了。
七九心中暗吁一口气，接下来只要忍着疼痛和耐着性子慢慢爬动摩挲，就可以蜕去这层旧蛇衣了。只是她心中有些模糊的感知，她就要化形了。
可是当着天尊的面，她要如何是好？
天尊若是知道她是一条山间开了灵智的蛇精，还会留着她吗？
七九脑子浑浑噩噩的想着，身体下意识的慢慢游动。随着她的身体在地面上游动摩擦，蛇皮从吻鳞处慢慢向后裂开。开裂到眼后鳞时，重新露出七九灵动如红宝石的双眸。
姜奉瑄端着茶杯，不发一言地看着地上的小黑蛇。
饶是天尊见多识广，知道眼下这小黑蛇是在蜕皮成长，可是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动物蜕皮啊。
且不说蛇类蜕皮都是躲藏起来的，天尊老人家万年来专程赏过花开溯过溪源，也曾逛遍九重天遍赏各处美景，可没成想有一天直观一条小蛇在面前脱皮。
七九可管不了蜕皮动作美观不美观了，蛇衣随着她的蠕动已经慢慢蜕到心脏处，她急需要找到一些粗糙不平的树干或者沙砾，来帮助自己加速蜕皮的进度，再不然她要力竭了。七九隐隐感知若是蜕皮不成功，自己会元气大伤再不能修炼了。
于是，她努力睁着不太清明的眼眸，慢慢地游动身子，来到一处白色的凸起物，上面隐约有些细碎的光芒，看着像是镶嵌了一些宝石。
很好，就这里。
于是姜奉瑄冷眼看着这条蜕了一小半皮的小黑蛇扭动着蠕动着攀上了自己的鞋面，还使劲蹭了蹭。
他终于忍无可忍，手一扬地面上出现了一堆黑色灵石，再一挥手，鞋面上的小黑蛇精准落入黑色灵石堆。
小黑蛇发出舒服地喟叹。
天尊是随手一丢，可是这些黑色的灵石却是众多修仙者垂涎不已的不老山星透石。此山常年有凶猛的呼魂鸟盘踞其上，此石质地坚硬难以开采，因此而折在不老山的修仙者不知凡几。
触感沁凉表面崎岖不平的宝石让七九很是开心，这些宝石帮她缓解了部分疼痛，蠕动之间帮助她加快蜕皮，她舒服地不停地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而变化亦在此时突起。
哪怕是再怎么不解蛇类习性，姜奉瑄此时也知道，这条小蛇已然是成了精了。
随着蛇衣蜕至尾部，静静趴在黑色星透石堆的小黑蛇时而化作抱膝蜷成一团的人形虚影，时而恢复成盘着身子的小黑蛇模样。蛇首顶鳞处的两个小肉芽已往外长出一指长短，像两个黑尖的犀角，角边张开一层薄薄的黑色膜，状似尖耳。
蛇身比之蜕皮前，明显粗壮一圈并且还在渐渐舒展。待到蛇衣完全蜕去，皮肉鳞片完全舒展开来，细长的蛇身已进化成粗长的蟒蛇模样。
而蛇身变化成人形的时间也渐长，虚影渐渐凝实。
铺做满地的黑色星透石衬得她裸露的背部白嫩如玉，修长白皙的双臂柔若无骨的抱着双腿蜷在胸前，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散落在她脸上身上，遮着她低垂着头的半边脸。
姜奉瑄袖子一抚，一张宽大的白色窗纱幔飞来，将地上的星透石和人影遮得严严实实。
半晌，白纱幔下的人终于动了。
七九反复眨了眨眼睛，举起双手看了看和人类一样的手指。又摸了摸脸，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触感。
“哈，我拥有人类的外形了。”七九抿着唇，不敢开声，但唇畔忍不住绽开一抹笑颜。
她在纱幔下尝试慢慢起身，可毕竟初成人形还不熟悉人类身体和行走模式，于是小心谨慎地坐起来拽着布幔微微从里探出头。
甫一映入眼帘的人，在七九眼中从模糊到清晰。
他着一袭墨色广袖罗衣，黑发如瀑，深深的轮廓上眉如墨染，眸如星辰。他的目光冷淡平直地对上她，眼中好似汪着一池幽深清冽的寒潭水快要将她沉溺进去。
他端坐上方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俯视一切，让她无所遁形的审视。
七九赶紧低下头，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吐了吐舌。
她终于看清天尊的样子了，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可是天尊的神情这样冰冷，她…
七九不由得双手紧了紧包在身上的白纱幔，努力掩住自己因为慌乱和害怕而加速乱跳的心。
姜奉瑄看着地上的少女，是人间女子十二三岁的模样，坐在黑色星透石上包着白色纱幔，只露出脸和光洁的肩颈。小小的尖尖的脸蛋，肤如霜雪，唇若桃花，黑鸦鸦的头发还有些潮湿，几缕俏皮地粘连在脸上。睁着有些迷瞪的琉璃红瞳眸子刚与他对上眼，不过片刻便立即低头缩回去。
“嗯，果然成了精了。”姜奉瑄有些无奈地想着。
姜奉瑄放下手中的茶杯，“说说，哪里来的小蛇精。”
七九咬了咬唇，思索着要怎么答话才能保住小命并且还能留在天尊身边。跟在天尊身边的好处显而易见，对于她这等刚刚化形无甚自保能力的低等妖精来说，那无疑是天大的气运。
“本座知道你能听懂会说话。”姜奉瑄搁在几上的手弹了弹茶杯，发出几声“铮铮”好听的声音。
七九想起之前每次馋酒靠近天尊，天尊弹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指，赶紧出声：“我…我一直住在西山，那里密林有寒潭…我就一直住在那里…”久未说话的嗓子发声虽有些干涩，出口的声音却甜腻软懒。
“我休眠时被带下山林，我睡着了…我不知道，可是我醒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生怕天尊的手指把自己脑袋弹个洞，七九又急忙保证：“我一直好好修炼，从未害人性命。”
小几上的茶杯再次蕴满散着清香的茶水，姜奉瑄又端起杯子。
这条小蛇未曾作恶倒是没有说谎，魂魄气息干净，虽是个低等的小生灵，能修炼化形也应是有一番不凡的际遇造化。若是一直好好修炼，未尝不可脱胎换骨位列仙班。
姜奉瑄眉头微攒又随即松开。
此番西山之行，本有两份因果宿缘呼应，冥冥中两份宿缘已应了其中六徒华清律，另有一缘虽有些迷障妨碍但也无妨他计划收做门下子弟，然则却途生变卦，竟化作了无。
倒是无意中带回这条小黑蛇，既能顺利化蟒化形，看来这小东西还有一番机缘运道。罢了，既然与他也有了交集怕不是另起一份因果，如此便还收在身边当做灵宠吧，好生督促一番也是她心地纯善换得的造化机会。
七九偷瞄了一眼天尊面无表情冷淡的样子，心中惴惴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还是爬过去抱着天尊大腿祈求让她留下。还好她还来不及动作，便听到天尊开口。
“本座既收了你当灵宠并赐名与你，你就留在凜山好生修炼。修炼一途不可妄造杀孽贪求速成，否则本座定不饶你。”
七九急忙改坐为跪，叩首称是。
“七九记下，谢天尊。”
一道金光将七九蜕下的蛇衣罩住，金光消失时，原本团作一堆的蛇衣化作一件黑色的襕衫。
上首，天尊已消失不见，小几上还余茶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