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使(上)

栾彧带领北境军,一路疾行,不过十日回到北境,便得知西昌八万大军,已陈兵兴庆、西凉城外,按兵不动。栾彧亦部署兵力,准备迎战。

坐在兴庆军营房中,栾彧回想起与姜琰王府密谈之时的情景……

“夫君,为妻有一事相求。”

“何事,夫人只管吩咐,可是要为夫进宫求皇上赦免岳丈大人及内兄,为夫现在便入宫……”

姜婉淡淡一笑,“多谢夫君体恤,不必了,父亲为谋逆首犯,必被处死,哥哥只是知情而已,应不致死,皇上必是早有决断,夫君去与不去所差无几。父亲之事,我早就想好对策,只待赐死之时,便可救他生天,只是,此事要劳烦夫君。”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为岳丈大人之事,不敢称劳烦,夫人请讲。”

姜琰拿出一黑色小巧瓷瓶,递与栾彧,道:“这是长生丹,海上来的秘药,取一丸服下,登时便会口鼻流血,鼻息心脉全无,似中毒而亡一般,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便会醒来,赐死皇亲,必是用毒酒……”

“夫人不必多言,为夫定会将岳丈大人救出,夫人请放心。”

“嗯,如若我哥哥也被处死……”

“放心,我便再取一丸,救下内兄。”

“嗯,如此我便安心了,虽说我深恨父亲竟然杀了我母亲,但他毕竟是我父亲,我不能眼见他赴死而不救。”

栾彧轻拍姜琰的手,“夫人放心。”

“嗯,有你在,我定放心。还有一事,就要废些周章了。”

“返回北境一事?”

“正是,为此事,你我夫妻要演一场情绝之戏。我若猜的没错,皇上先处置党羽,便是敲山震虎,让我逼你去为父兄求情,你去与不去,结果都不会改变,我必会因此怪责你,如此,你我便生嫌隙,再加已挑拨,你我反目,他们就可各个击破。哼,既然他们盼我们决裂,我们便遂了他们的心愿。今日,你我便以你不肯去为我父兄求情一事,假装反目,明日一早,你便住到军中,随时准备开拔回北境。后日一早,我便住到崇光寺去,皇上和太后,必会觉得我为了救父兄,会有所行动,我单独住在崇光寺,他们必会紧紧盯着我,你便可以安排救人了。救了我父亲,夫君你便安排北境军,假扮西昌骑兵,袭扰北境,杀人抢劫,声势造的越大越好,北境不安,才需要夫君这北境王回去镇守。另外,北境遭袭扰的消息传到京城,请夫君派呼延将军,换回女装,帮为妻去京城西市典当街宋氏丝绸成衣铺取一件东西,只说是武宁王府订下的即可。然后夫君将取回来的东西,交与高谦,他自会来助我。而后夫君即在军中静待,皇上旨意一到,你便带北境军开拔,速回北境。你们离京,我便安心了。”

“你们?夫人不与我同归吗?”

“夫君,我不想骗你,我不能与你同归,我若不留下来,你和北境军如何能安然离开京城,没有我为质,皇上怎肯放你走。”

“万万不可,夫人,为夫绝不能留下你一人在京城。”

“夫君,你听我说,你是北境军的天,你一定要把将士们平安带回北境。我知你对我心意,你纵使带领北境军战至一兵一卒,也要保我平安。但为妻是大盛含元公主,受大盛百姓供养,就应当视大盛百姓如子,北境军将士是我大盛子民,京畿营将士又何尝不是,我绝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动干戈,甚至丢性命。夫君,你信我,我在京城长大,在京城,我有自保之力,总胜过北境军将士。”

“阿婧,我知你心意,可若是用假扮西昌骑兵滋扰北境之计,你我便不必做戏。我上书皇上,国丧已满,北境不安,请求皇上降旨,令我带北境军返回,谅皇上即使心中不愿,也无其他计策可施。为夫再联络朝中重臣附和,皇上多半会允准,你又何苦要做这苦肉之计。”

“可若不做此计,你上书返回北境,皇上不准你所奏,你该当如何,那时便无计可施了。为求稳妥,必得如此,你不知我的这位皇兄,若当真执拗起来,任是谁也劝不动,他若执意要留你在京城,再寻机会杀你,夫君,你可有想过,万一有什么闪失,会有五万北境军将士无辜枉死。这次竹里馆之事,你我二人能逃过一劫,实属侥幸,若不是元勋透露消息,若不是我的私卫,恐怕奈何桥上要多五万冤死鬼了。还有,夫君你忘了么,为妻早就说过,我要杀了元勋,不光为你,现在还要算上我们孩儿的这笔账,我这次不仅要你带北境军回北境,我也要平安回北境,我还要让皇上和太后,心甘情愿的把元勋交到我手里。总之,我此次必要赚了元勋回来,依我的意思处置。”

栾彧看着姜琰目中之寒光,竟有一丝害怕,“阿婧……”

“还有,你带兵回到北境,千万莫与西昌军队开战,切记切记。”姜琰此刻竟比栾彧更似一指挥若定的元帅。

“阿婧,你听我说,你可知若依此计,万一有失,今日一别,恐是你我永诀。”栾彧话未完,姜琰已经抬手按住他的唇,“夫君,你信我,你我定不会永诀,只要你平安返回北境,我定会平安归来,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武宁王妃。”说着,姜琰吻上栾彧的唇,一手慢慢下落,扶在桌案上,进而突然发力,掀翻了桌案……

思及此,栾彧心中默念:“阿婧,为夫照你吩咐,带了大军和岳父大人平安回到北境,放了高谦去助你,你所说的,我具做了,你到底何时能平安归来。”

含元公主府是姜琰大婚前,宣裕太后亲命人建造,光合帝赐与姜琰,府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多有奇珍异兽,不乏名花贵草,具是按照姜琰的喜好所造,可惜的是姜琰只住了几日,便去了北境。今次回京,也一直居于武宁王府,如今回到府中,姜琰格外欣喜。府中各处自有人打理,知姜琰回来,更是安排的十分周全,姜琰说不出的惬意。太后、皇上、皇后又派人送来各式赏赐,不计其数。

翌日一早,姜琰便吩咐春晓:“到西市典当街宋氏绸缎铺,叫伙计将本公主定制的衣裙送来。还有许记绸缎铺,每年春天,他们铺子都会有时兴绸缎和衣裙样式,还有典当街上几家大的商号,这一向住在宫中,往来不便,今日一并叫他们取最上乘的都送来。然后再到典当街上的漱玉斋,找一位姓安的老师傅,让他将这一斛珍珠,嵌成一副寿字图,你便在那里盯着,必得这位安师傅亲自动手。这珍珠颗颗是珍品,交与旁的人本公主不放心,必要吩咐你去。你可要仔细,这寿字图,本公主要献给太后,贺太后的千秋节。记下来么?”

“奴婢记下了,公主请放心,奴婢必小心谨慎。”

“去吧。”

春晓捧了珍珠走了,半刻功夫,小顺子便来了。不一时,衣裙挂满外堂,姜琰与小顺子穿梭其中,姜琰低语道:

“将此信交予你主子,送给西昌元昊。”

“是。”

小顺子走了,姜琰着人收了衣裙,又选了其他各式衣裙首饰无数,便独自转去花园。正值春夏之交,花园景致美不胜收,姜琰信步缓行,一家丁走过,突然低语道:

“公主。”竟是高谦。

“高谦,东西到手了吗?”

“到手了。”

“过些时日皇上便会下旨令我北行,你带人与我同行,这几日你便在府中。”

“是。”

姜琰回府居住,不过三日,田祯便出宫来了府中探望。姜琰着一条浅桃红色大练裙,裙身上金线镂空绣了‘凤穿牡丹’,一件素色重缎外袍,各色丝线实绣了‘百花争艳图’,衬上姜琰娇艳妆容,更显雍容华贵。田祯眼前一亮,明了在宫中之时,姜琰守着规矩,不敢打扮的太出挑,只捡些素简衣裙。叩拜礼毕,兄妹二人入座。

“皇兄国事繁忙,今日怎么来了府中,有何事,可宣阿婧入宫吩咐。”

“阿婧,你那日出宫太匆忙,也未辞别皇兄,皇兄今日是特来看你。”

“皇兄事忙,阿婧这只是小事,怎敢打扰皇兄,况且阿婧也会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到时必会去向皇兄请安。”

“嗳,宫中多有不便,朕觉得与你叙话拘谨的很,不如你这公主府舒心呐。朕听说你一回府,便大肆采购,可见是这一阵在宫中居住,憋闷的很。”

“祯哥哥取笑妹妹,祯哥哥知我向来没什么大志,只喜衣裙首饰,此次回京一直没能尽兴,如今出宫,这府中这么大,我不多买一些,怕填不满这些屋子。祯哥哥道宫中拘谨,所言极是,妹妹也觉宫中拘束得很,因而请旨离宫,祯哥哥若是不嫌弃妹妹的府邸粗陋,便时常来散散心。妹妹知道,祯哥哥定有许多话,不知说与何人,妹妹愚钝,不能为祯哥哥解忧,但可一听。”姜琰软语微笑。田祯甚觉欣慰。

“如此,多谢妹妹。”

“祯哥哥今日是下朝而来吗?”

“正是。”

“朝上可有棘手之事?”

“朝上所有大小事宜,皆由丞相代为处理得当,此事算不算棘手之事。”

“一朝半日如此,并不棘手,倘若长久如此,便是最棘手之事了。妹妹有一法,祯哥哥可愿一听。”姜琰略带俏皮,引得田祯也童心大起,不觉大笑起来。

“好,妹妹但说无妨。”

“祯哥哥最喜对弈,妹妹知道,皇嫂也擅此道,祯哥哥可常与皇嫂对弈,棘手之事便可解了。”

田祯听完,一时沉默不语,原来姜琰也是听了母后之言,来做说客,心下有些不喜:“妹妹也擅对弈,为何不愿相陪啊。”

“哥哥怎得忘了,只有与皇嫂对弈,才可解棘手之事啊。况且妹妹在京中,来日方长,哥哥若是与皇嫂融洽,爱屋及乌,皇嫂也必会照拂于我,哥哥就权当体恤妹妹了。”

田祯听完姜琰所言,心内恼火,姜琰未及向自己面辞,便突然离宫,他早就怀疑是为了安皇后之心,如今已证。

见田祯似有微愠,姜琰又说道:“祯哥哥若是还想时常到妹妹府中叙话,就更要如此了。否则这含元公主府,妹妹恐怕也住不长久,不日又要住到崇光寺了。”

田祯听后,已明其意,便对姜琰道:“朕知道了,这就回宫,找皇后对弈。”

“如此,妹妹谢过皇兄。”

大盛朝堂之上。

“皇上,今日西昌王修来国书,称含元公主在京城故意散播谣言,污蔑西昌二王子勾结贼人,图谋不轨,使二王子困于京城,导致两国陈兵于北境,含元公主有挑拨两国邦交之嫌。西昌王要含元公主出使西昌,亲自送二王子回去,以解释误会,表明两国修好之诚意。”丞相王凤道。

“你说什么,西昌王竟敢要求我大盛公主出使,荒谬,我大盛从无女子出使,断断不可。”田祯愤怒已极,他本以为,放走了栾彧,姜琰即可长留京城了,不想西昌又起事端。

“武宁王何在,他不是已经带兵回北境了么?为何西昌还是如此语气嚣张。”

“回禀皇上,武宁王带北境军疾行,未及十日,便返回北境,与西昌大军对峙。但武宁王行军致箭伤复发,无法上阵,只得在府中休养。所幸西昌大军也未开战,是而北境军暂时死守。依老臣之见,西昌也不会贸然开战。”太尉卫章回到。

“启禀皇上,西昌王国书还称,若十五日内不派含元公主出使,便要开战。”王凤又道。

“什么,十五日?”田祯惊道。“丞相有何高见。”

“依老臣之见,两国之间不宜妄动干戈,皇上初登大宝,还是稳妥为上。不如派出使团,但并非解释,而是与西昌商议如何处置其无故派出骑兵,滋扰我北境一事。”

“派出使团容易,送元勋回西昌也可,只是出使的人选,丞相以为谁可胜任。”

“老臣以为,含元公主可以胜任。”

“荒天下之大缪,丞相,含元公主一女子,如何可做使臣。”

“回禀皇上,含元公主为我大盛皇室公主,并非一般女子,可代我大盛出使他国。况公主食国之禄,理当公心为国,纵为国赴死亦分数应当,况出使呼。”王凤一番慷慨陈词,又引来满朝附议。

田祯竟丝毫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