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大殿的穹顶破开一道天光,如银河倾泻般的光柱笼罩在尚清月残破的身躯上。她的星袍早已被鲜血浸透,银线刺绣的北斗七星图案在血污中若隐若现,三千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霜雪,发梢末端凝结的冰晶坠落在青铜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陆沉跪在七根巨柱环绕的阵眼处,天戮剑贯穿胸膛,剑身裂纹中渗出的不再是血气,而是与她同源的星辉——每一缕星光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他的神魂冻结。
“值得吗?“古尘的虚影在剑格处明灭,锁链缠绕的四肢已近乎透明,“以天星阁主的命魂为引,补全这道封魔符...你本可舍她独活。“
尚清月没有回答。她的指尖在虚空勾画,星芒凝结的符文如萤火飞舞。每道符箓成型,就有一缕生机从她指尖流逝,在青铜柱上烙下燃烧的印记。第七根巨柱的裂痕逐渐愈合,柱身浮现的却不是封印符文,而是一篇流转着星光的剑诀——《守心剑典》。篆文边缘的血迹未干,每一笔都带着她破碎的命魂。
“你...篡改了封印?“陆沉咳出带着星芒的血沫,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胸口的剑伤正在结出冰晶,寒气顺着经脉蔓延,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霜雾。
少女的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她的身躯开始透明,星光从七窍中流泻而出,在穹顶凝聚成北斗阵图。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的右手已经化作光点消散,星陨剑的残片悬浮在虚空,剑身映出八百年前的画面:
青铜剑冢中,七具身着星袍的尸骸被天戮剑贯穿心口,每一具都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他们的面容安详,嘴角含笑,仿佛沉睡在永恒的梦境里。
“原来如此...“陆沉瞳孔震颤,“历代剑主自愿为鞘...“
古尘的叹息在识海回荡,锁链寸寸崩断:“现在你明白了吗?天戮剑从来不需要镇压...它等待的,是一个甘愿成为剑鞘的人。“
阵眼处的天戮剑突然剧烈震颤,剑鸣声穿透时空。剑格宝石中,尚清月的面容如水中倒影般波动,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陆沉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却穿着初代剑尊的星纹战甲,额间闪烁着北斗印记。更诡异的是,插在他胸膛的剑刃正在融化,化作液态星光流入心口空洞,每一滴都带着刺骨的记忆:
八百年前的域外战场,七剑尊以身为祭,将本命剑魄熔铸成天戮剑;
三百年前的月蚀之夜,尚家先祖剜心为鞘,封印暴走的剑魄;
三日前的地宫血战,尚清月燃烧星魂,为他争取刹那生机...
剧痛让陆沉眼前发黑。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重塑——不是血肉之心,而是一柄三寸长的星光小剑。剑身刻满星轨,每一次“跳动“,都有剑气顺着经脉游走全身,皮肤表面的金纹寸寸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星痕。
穹顶北斗阵图突然投射下七道光柱。每道光柱中都走出一道虚影,正是青铜大殿外的七剑尊。他们踏着星辰铺就的长阶,每一步都令虚空震颤。当首位的剑尊虚影摘下青铜面具时,陆沉的呼吸骤然停滞——那赫然是古尘的面容!
“八百年前...“七道声音重叠回荡,“我们分食剑魄,是为今日。“
记忆如潮水涌来。陆沉看到被抹去的真相:根本没有所谓的“入魔“,七剑尊为对抗域外天魔,主动将邪气引入剑魄。那些被天戮剑贯穿的尸骸,皆是自愿成为剑鞘的英灵!
七道虚影同时按在陆沉肩头,星光如洪流灌顶。他的身体漂浮而起,天灵处冲出一道通天剑影。那剑影不断凝实,最终化作实体坠落。陆沉伸手去接,落入掌心的却是一柄通体晶莹的玉剑,剑身刻着两个古篆——「守心」。
剑鸣响彻三界,青岚城的废墟上,所有断剑残兵同时震颤。九阴烛龙的残骸寸寸崩解,化作青铜剑雨落入焦土,每一柄剑胚都孕育着星火。
朝阳穿透血雾时,青岚城的废墟已焕然新生。崩塌的城墙被星纹藤蔓缠绕,藤叶间绽放着琉璃般的花朵;焦黑的土地涌出清泉,水中游弋着半透明的星鱼;就连那些被巫族污染的修士,眉心的黑气也化作星芒消散。
陆沉站在重铸的天星阁顶,守心剑悬于身侧。剑锋轻颤,百里外的景象清晰映照在识海:东市废墟中,满脸烟尘的少年正用断剑掘开瓦砾,救出被埋的幼童;西街茶楼前,白发老妇擦拭着星纹剑碑,浑浊的眼中重燃希望;南城门下,野狼帮幸存的匪徒丢下染血的刀剑,跪在青铜剑雨前忏悔...
“前辈!“
一声嘶哑的呼喊穿透晨雾。陆沉踏空而下,见那救人的少年怀抱断剑,剑身上“外门弟子“的刻字已被血污遮盖。少年仰头的瞬间,守心剑忽然清鸣,剑锋映出他眼底跳动的星火。
“此剑何名?“陆沉指尖轻点断剑。
少年浑身颤抖:“捡...捡来的,他们都叫它废铁...“
守心剑骤然分化万千,每一道剑影都刺入大地。霎时间,青岚城内所有残剑破甲浮空而起,在星辉中重铸如新。少年手中的断剑褪去锈迹,剑格处浮现“星火“二字。
“从今日起...“陆沉的声音随剑鸣传遍三界,“天戮剑阁广开山门。凡通过问心路者,皆可习《守心剑典》。“
青铜大殿轰然升起,七根巨柱化作剑碑。每道碑文皆用星血书写:
第一碑刻七剑尊斩天魔的真相,画面中古尘挥剑斩断的不是敌人,而是心中妄念;
第二碑现巫族勾结域外的铁证,骨阎的白骨杖竟是用初代阁主腿骨炼制;
...
第七碑唯有八字——“剑无正邪,唯心所向“。
碑文边缘,尚清月的虚影若隐若现。她执星陨剑舞动《守心剑典》第一式,剑光过处,废墟中绽放星纹花海。
三年后,问剑峰顶。
陆沉望着云海中穿梭的剑光,每一道都承载着不同的故事:瘸腿老卒以剑为杖,守护村庄十年;盲眼琴师剑化琴弦,镇杀邪修;就连当年那个满脸烟尘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星火剑首...
守心剑突然清鸣示警。陆沉抬手虚握,从虚空中抓出一封血色战帖。帖上烙印着域外天魔的图腾,燃烧的文字张牙舞爪:“七日之后,九幽重临。“
剑阁钟声长鸣,十万弟子同时拔剑。星火剑首踏云而来,手中剑已化作星河:“师尊,这次让我等...“
“不。“陆沉拂袖转身,守心剑化作流光没入云海,“这次,该让星火自己照亮前路。“
在他身后,问剑峰七十二洞府同时开启。历代剑主的传承虚影含笑点头,化作星雨洒向人间。每一滴星雨落入凡尘,便有一柄凡铁开锋,一个凡人觉醒剑心。
极东之地,渔家少女用杀鱼刀斩碎恶浪;
北境荒原,牧羊少年以套马杆洞穿妖狼;
而在青岚城旧址,星纹花海中,新的传说正在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