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催缴学费

郭有金看了看赶车的侄子灶火,他知道弟媳妇话里的意思。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把侄子弄去做代课老师呢,看着兄弟家困难,灶火在窑厂干苦力,他作为亲大爷也心疼。

可是她们妯娌之间,因为老娘的去留问题而弄的关系不好,他是有心无力。

况且何家秀也没问过这事,他虽早有这想法,但何家秀没说,他总不能顶着头去问这事吧。

万一人家压根儿就没有这想法呢?

刚才灶火还说,在窑厂干的挺好的。

“这事我不清楚,你大嫂门清。”

郭有金知道,帮侄子找去做代课老师这事还得何冷梅说话,归根结底还得何家秀能率先低头,不然这事办不成。

在撵走母亲到老三家这件事上,确实是自家做的不对,自己也确实没个老大的样子,但何家秀也不是一点错没有,两个女人因为这事杠上了,这两年来对面不啃西瓜皮(不说话),总得有一方先妥协才成。

何家秀闻言,看着远处的青苗不语。

老大话里的意思她懂。

要想把儿子弄去当代课老师,她得低头去求大嫂。

如果大嫂肯帮忙,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何家秀去下跪都成。

可万一自己去低三下四的求她,她不帮忙,或只出工不出活,办不成事怎么办?

如果真那样,自己岂不是吃大亏了?

“大爷,等会儿咱爷俩杀两盘?”

郭灶火知道母亲为难,连忙岔开话题。

郭有金摆手笑道:“不行喽,大爷老了,脑子跟不上了。”

路过郭有金家门口,郭灶火停车,扶着老爹和大爷下车。

一直不说话的老爷子忽道:“金子啊,你兄弟四个,现在只剩下你和老三了,兄弟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相互之间能帮衬的就帮衬一下。”

郭有金点头道:“知道了,答。”

老爷子把烟锅在车帮上敲了敲:“妯娌之间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往前边走边处着,不能因为一星半点的言高言低而伤了和气。”

“答,我知道了。你慢点!”

何家秀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自己。

娘俩回到家郭灶火卸驴车,何家秀把青草抱到院子里,舒小柳把驴牵到硬地上打几个滚,拿扫帚在驴背上来回刷。

郭灶火握着车把往后拉的途中,趁劲儿把车把抬起,车轱辘自动跑了出来,他一只脚勾住车轱辘,双手把车身把平放在地上,拿过破塑料纸和草衫刚把平车盖好,耳边传来远处学校放学的钟声。

上学敲三下,放学敲六下。

“三爷,我要推车轱辘。”

郭斐文跑过来,推着车轱辘去找隔壁的小伙伴泼虎玩去了。

舒小柳把驴身上刷干净,牵到驴槽上系好,拿薅来的青草杆子喂驴,草叶留着喂猪,然后系着围裙帮婆婆一起去做饭,老三吃过饭还得回窑厂上夜班。

见门口刚才拉粪的地方被鸡刨的乱七八糟,郭灶火拿起扫帚给扫到一起,用玉米杆子盖上。

“妈,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郭灶火走到院子里的压水井边,打水洗脸洗手。

“你一天到晚就是裁缝掉剪刀,只剩下尺了。”

何家秀站在锅屋门口,踮着脚伸手从墙上摘下一把火红的干辣椒,快步走到鸡窝里掏出几个鸡蛋,“去到屋里歇着,吃饭的时候叫你。”

锅屋的墙上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门口的瓦缸里腌着盐豆,盖子掀开晒着。

三间北屋的房檐下从东到西都挂着一串一串黄色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老人说门口挂金色玉米棒子,招财。

堂屋的门两边贴着已经有些褪色的大红“喜”字,这是去年年底姐姐郭凤出嫁时留下的痕迹。

郭灶火走进父母亲住的堂屋。

堂屋的面积本来就不大,中间被隔着一道帘子显得空间就更小了,外面仅能放下一个小型八仙桌和几个凳子,这是父亲拿来会客的地方。

北墙上贴着年画,下面有一个短的带有雕花的木制案板,左右各放着一盆塑料花,中间挂着一个大相框,全家人的黑白照片都在里面。

局促的里间在中间又拉了一个布帘子,外面住着父母,里面住着奶奶。

房间不大,被母亲收拾的干净利落,墙上没有蜘蛛网,夯实的地面也被扫的一尘不染,地面上早晨洒了水,微微有点发潮,这样不容易起尘。

看着面前的一切,郭灶火感觉一阵恍惚,既开心又有些心酸。

站在屋里发了一会呆,他走出堂屋,正准备去弟弟妹妹的房间看看,门口传来郭斐文的叫声:“俺五爷,六姑,小姑,俺三爷回来了。”

郭灶火转脸,果见老五,老六和老七一起回来了。

“好稀罕哦!”

瘦高的老六郭玉耷拉着脸,连侄子都怼,无视三哥。

“三哥,我今天兴死了(表示牛逼的意思),体育课能爬杆了。”

老五郭灶旺两个肩膀上各挂一个书包,脖子上还挂一个,红扑扑的圆脸上写满得意。

别人都面黄肌瘦,就老五胖嘟嘟的。

用何家秀的话说,老五是喝凉水都能胖的人,天生乐天派。

奶奶说全家所有孩子就老五最聪明,可他就是不学。

奶奶这话郭灶火不知道真假,但老五天生乐观却是真的,所有作业不到最后一秒是做不完的,天塌下来也笑嘻嘻的当被子盖。

老六却是恰恰相反,瘦的跟个卡子似的,才十三岁就比老五高出小半个头,长得极像老四,性格高冷,将来也是个美人胚子。

“连这点屁事也拿出来炫耀,全班就你不能爬。”

郭玉扔下一句话,去厨房看今晚上吃什么。

郭灶火:“可以啊,老五现在能爬杆了。话说,屁股下面几个人顶你的?”

中学的体育课里,不知道被哪个老师发明了一种体育——爬杆。

就是在地上埋几根粗竹竿,让学生往上爬,练习臂力和腿力,时间久了竹竿被磨的滑趟发亮,除了瘦猴子谁也爬不上去。

不知道发明这项专利的那位老师是怎么想的。

幸好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瘦猴子。

“体育老师在下面搓(顶)着的。”

郭灶旺得意洋洋,把三个书包摘下来放在驴槽上,每天上学放学,两个妹妹的书包都是他背着。

“你没给他放个屁嗞一下啊!”

舒小柳左手拎着小板凳,右手端着半小罩子(高粱杆子头部编的,能盛东西也能当罩子用)带壳花生,放到奶奶面前一起剥。

今天二儿子回家,何家秀把留的花生种都拿出来了。

老太太乐呵呵地看着孙辈们嬉闹。

“想的,但人太多,我没好意思放。”

郭灶旺笑嘻嘻的啥事不放心头上,伸手去拿大嫂剥好的花生米,被舒小柳一巴掌拍开。

“小米,你六姐好像不开心啊?”

郭灶火低声问九岁的老七。

郭米细声细气的说:“三哥,千万别惹六姐。”

郭灶火笑道:“为什么?”

“六姐班的老师催她交学费。今天放学前老师让五哥和六姐站起来,说再不交学费,明天就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