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青铜汁液漫过城市天际线,陈凡松开温莎结的手指在玻璃幕墙上投下虚影。三十七层的高度将街道压缩成发光的血管网络,而他不过是这座钢铁巨兽循环系统中一粒即将代谢的细胞。
“陈工,新港项目的风险报告。“实习生王伟杰将文件袋放在堆满烟蒂的办公桌上,不锈钢电梯门映出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气象台刚升级了暴雨红色预警,说可能会触发...“
玻璃幕墙突然发出低频嗡鸣。陈凡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本该漆黑的夜空泛起青紫色光晕,云层深处游动的蛇形电弧,像天神用雷火在天幕上篆刻符箓。他的视网膜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仿佛有人将激光笔抵在眼球上作画。
“是日冕物质抛射引发的磁暴。“王伟杰的声音发颤,“NASA预测的CME本该三天后到达...“
整层楼的日光灯开始高频闪烁,陈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发现掌心全是冰凉的冷汗。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渣在墙面划出流星轨迹。
“走消防通道!“他拽着实习生冲向安全出口。腥咸的风裹挟着深海腐鱼的恶臭倒灌上来,当他们跌跌撞撞跑到十五层时,整栋大楼突然陷入绝对黑暗。
陈凡的指尖触到某种粘稠液体。手机电筒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防火门上布满了蛛网状的黑色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王伟杰突然干呕起来——楼梯扶手上垂落的菌丝团里,包裹着半张融化的保安面孔,浑浊的眼球正在菌丝间缓缓转动。
“闭气!“陈凡扯下领带缠住口鼻。当他按上一楼安全门时,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雨滴悬停在离地三寸的空中,折射着霓虹光斑如同星群坠落。陈凡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沥青地面上融化,绘出双月交叠的图腾。剧痛从颅骨内部炸开时,他最后听见万千世界重叠的呓语——有龙吟穿透九霄,有齿轮咬合轰鸣,还有少女带着哭腔的呼喊刺破永恒。
***
腐草与血痂的气息侵入鼻腔,陈凡在剧咳中苏醒。茅草屋顶漏下的月光在天窗处分裂成青白两色,较小的那轮泛着妖异的绯红光晕。他试图撑起身子,左肋立刻传来锥心刺痛——这具瘦弱的躯体遍布擦伤,最深的伤口在右肩,草灰勉强止住渗血。
“二哥醒了!阿姐!二哥醒了!“
枯瘦的小手攥紧他渗血的绷带,陈凡在记忆残片中拼凑出这个世界的轮廓:大乾永始二年,云州边陲宜年镇。父母半年前运送药材时遭遇山崩,留下十六岁的陈凡、十九岁的长姐陈青禾,以及十岁的幼妹陈小满。
“小满...“这个名字自然地从喉间溢出。女童皴裂的面颊挂着泪痕,粗布衣襟沾满药渍,指甲缝里嵌着捣碎的艾草。原主最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为给妹妹买止咳的枇杷膏,冒险攀上落鹰崖采石斛,失足坠落的瞬间瞥见血月裂开九只竖瞳...
篱笆墙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道黑影踏碎月光而来,为首之人脸上横亘蜈蚣状刀疤,腰间玄铁令牌的“漕“字泛着幽光。陈凡瞬间记起这是云梦漕帮标记——三个月前父母运送的药材里,混着漕帮托寄的贵重货物。
“陈家二郎果然命硬。“疤脸汉子踢翻药炉,滚烫的汤药在泥地上蒸腾起白雾。陈凡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戴着翡翠扳指,戒面在月光下泛着血丝,“三个时辰前就该咽气的人,现在眼睛倒亮得很。“
小满像护崽的母猫般张开双臂,后颈却被漕帮打手拎起。陈凡的太阳穴再次刺痛,这一次他看清了异象——疤脸汉子周身缠绕黑雾,而小满头顶浮动的金色光晕正被黑雾蚕食。
“放开她。“陈凡撑起身子,掌心突然传来灼烧感。月光在地面投下的双影扭曲融合,形成太极纹路。当他凝视纹路中心时,某种古老音节自动浮现舌尖:“暝。“
疤脸汉子的九环刀突然脱手坠地。众人惊恐地看到刀身浮现蛛网状裂痕,仿佛被无形重锤击打。小满趁机挣脱桎梏,扑到陈凡怀里时撞翻了床头的桐油灯。
“妖...妖术!“打手们踉跄后退。疤脸汉子却眯起独眼,从怀中掏出青铜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陈凡,盘面篆刻的二十八宿渗出黑血。
陈凡的视野开始扭曲。他看见疤脸心脏处跳动的幽蓝火苗,自己掌心正溢出银丝光缕。当光缕触及罗盘时,青铜表面浮现翡翠观音虚影——那尊在父母遗物清单上被朱砂划去的宝物。
“果然在你们陈家!“疤脸突然暴起,独眼泛起血红,“三百两雪花银,或者把这丫头抵给醉仙楼!“刀锋贴着小满脖颈划出血线,“否则今夜就让你们兄妹黄泉团聚!“
剧痛化作清流,陈凡眼中的世界骤然异变。银丝光缕汇成溪流,缠绕九环刀逆流而上。在漕帮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疤脸的右臂突然龟裂破碎,黑雾裹着翡翠扳指滚落在地。
陈凡的意识被拖入浩瀚星海。万千金色锁链贯穿虚空,每根锁链都缠绕着挣扎的魂灵。双月图腾在星海中沉浮,锁链尽头现出翡翠观音真容——那根本不是佛像,而是背生双翼的人首蛇身像。
“找到钥匙...“万千声音重叠轰鸣,“在观星者察觉之前...“
尖锐的鸦啼将陈凡拉回现实。漕帮的人已不见踪影,月光照亮满地幽光闪烁的黑色结晶。他弯腰拾起一粒,结晶内部封印着半张扭曲人脸,与消防通道里融化的保安惊人相似。
“二哥你看!“小满颤抖的手指着他渗血的袖口。血渍晕染出的图案与空中双月完全重合。当陈凡触碰血月图腾时,伤口涌出银辉,转瞬愈合如初。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沙哑吟唱:“戌时三刻,闭户熄灯——“尾音诡异地拉长,仿佛被利刃割断。陈凡猛地抬头,血月边缘不知何时多了缺口,像是被什么啃食过。
夜风捎来腐烂的甜香,他忽然想起坠崖前的异象:血月中的九只竖瞳,每只都映出不同世界。其中一幅画面此刻清晰起来——戴着翡翠扳指的断指,正浸泡在观星阁的水晶瓮中。
小满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血丝。陈凡将她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愈合的伤口上,银辉流转间,女童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但当银辉消散时,他肋下的旧伤开始渗出黑血。
“钥匙...“陈凡咀嚼着星海启示,目光落在滚落床底的翡翠扳指上。戒面内侧的刻痕组成陌生文字,当他无意识念出音节时,双月迸发出妖异紫光。
整座茅屋开始震动,床底土地裂开深缝。在小满的惊叫声中,裂缝里升起半截青铜碑,碑文正是星海中的金色锁链图案。月光照在碑顶凹槽时,陈凡发现那形状与翡翠扳指完全契合。
突然,碑文亮起幽蓝光芒,空中浮现出长姐陈青禾的虚影。她穿着陌生的月白道袍,眉间闪烁着与陈凡相同的双月印记:“凡弟,带着小满速离宜年镇!他们在找...“话音未落,虚影突然扭曲成狰狞鬼面,碑身迸裂出蛛网般的血纹。
陈凡抱起小满冲出茅屋的刹那,整座建筑轰然坍塌。烟尘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三具青铜古棺从地底缓缓升起。当先的棺盖上,九头相柳图腾正吞吐着血色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