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新的道路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秋风已染京都。小宝一身墨绿呢子军装立在护城营辕门前,铜质肩章在秋阳下泛着冷光,将少年人剑眉星目的轮廓衬得愈发英挺。

“侗贝勒府小少爷,步预一科全校第一。提前毕业入防城营任制图士官。”贝勒府前报喜之声刚落,老贝勒匆匆赶来赏了百两银票。

保定讲武堂的烫金录取通知书翩然落进贝勒府。雕花窗棂筛下细碎晨光,正映着祖宗画像前擦拭供桌的老贝勒。红木案头摆满了祭品,老贝勒含着泪花独自喃喃自语:

“祖宗显灵啊!我家出了武状元!我儿中了武状元!这下我总算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十六岁的侗家宝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大帅亲自点名选入城防军实习。那年全校仅有七名学生获得免试直升的殊荣,小宝便是其中之一。

与此同时,同样年方十六的白家少爷白连旗在京城风头无两。他豪掷两千大洋,购得一只宁津名种蟋蟀,这只号称“百战王”的虫儿在京城斗蟋场上所向披靡,连战连捷,一时传为佳话。

贝勒爷将田产铺面细细分割,亲手将属于小宝的那份契书交到他手中。望着儿子一身笔挺军装,贝勒爷恍惚间似见先祖铁马金戈的英姿。

“侗吾德?”贝勒爷瞥见军官证上的新名字,眉头微蹙,“你改了表字?”

“陆先生说,吾德当列八宜。要我戒了提笼架鸟的旧习,学在军校操场摸爬滚打。嘱我效法其克己勤勉之风。儿深以为然,故更此名。”

“好!好!”贝勒爷连道三声,手掌重重拍在儿子肩头,“好男儿正该如此!他日你若能建功立业,为父九泉之下,也好挺直腰杆见列祖列宗了。”

话音未落,眼角已泛起泪光,身侧三位姑爷,眼睛直勾勾看着案桌上地契房票,无人在意这父子情深的画面。

梁锦儿见自己孩儿长成早已泣不成声。独自前往白云观祭拜,传闻此地有神猴,屡屡显灵只渡有缘人。如今事事随了她心愿,激动不已。大肆操办祭奠祈福,为儿子造势。

所谓“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这些时日,琉璃厂一片萧条。明德学院历经数月探索,终以翻砂铸造之法制成黄铜机身,辅以手工精磨零件,成功试制数台民用拟形机床。这些机床已能高效加工家具、护栏等民用产品,校办工厂应运而生,所得收益已能部分支撑学院日常开支。

铸造车间里,缝纫机外壳正冒着腾腾热气从砂模中取出;装配线上,工人们正将采购的零件装配。一台台缝纫机销往邻近各城镇。物美价廉,是小制衣作坊的首选。

机修班更是门庭若市,成为京城私家车主竞相光顾的维修点。

关教授时常驻足车间,看着学生们忙碌的身影,欣慰之情溢于言表。他常说:“学问之道,贵在经世致用。”如今眼见所学化为民生之利,正是他最乐见的景象。

更令人惊喜的是,各地军警闻讯而来,将损坏的枪械送至学院维修。车间里,机床轰鸣声与枪械拆解声此起彼伏。

学生们在实战中锤炼技艺,学院的实习教学开展得如火如荼。这座新兴的学府,正沿着“工学并举”的道路稳步前行。

与此同时,陆嘉衍正悄然推行着他的土地计划。他以极低价格陆续收购旗人抛售的田产,引进新式拖拉机进行机械化耕作。

那些因失去土地而流离失所的农民,被他悉数收留安置——青壮男丁学习驾驶农机,妇女们则被组织起来种植时令蔬菜,孩童统一开展扫盲。

每当晨光熹微,拖拉机的轰鸣声便划破田野的寂静。陆嘉衍常立于田埂之上,望着整齐的垄沟向远方延伸,心中盘算着这民生计划。

他知道,唯有让百姓、地主真正从土地中获得实惠,这套模式才能星火燎原。果不其然,眼见收成日增,周边乡绅富户已开始暗中打探,盘算着效仿之策。

这正是陆嘉衍所乐见的——不靠说教,而以实实在在的收益引人向善。农业才是华夏立国之本,大兴农业,再办实业。步子稳一些,才有长远之路可走。

陆嘉衍最欣慰之事,莫过于得了第一个孩子。那男孩出生时六斤六两,哭声洪亮,取名陆寒禹,表字“云旗”,取自《楚辞》载云旗之委蛇,寄托着父亲对儿子鹏程万里的期许。

眼下只待思媛做完月子,便能携幼子归家,想到不久后便能享受天伦之乐,陆嘉衍连处理公务时都带着几分笑意。

陆嘉衍自知一介寒儒困于这浊世,恰似秋蝉悬于危枝,连残喘的光景都要看造化。能依仗的不过是笔端游丝。他如今能巴结的,也只是白马过隙,转瞬即逝。

别的暂且不提,就说吕营长的儿子,自从得到保举之后,立马就变回了从前那副打官腔的模样。

给他送红包,事儿就麻溜地办;要是没红包,那就得“斟酌斟酌”了。

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出人性的贪婪,陆嘉衍倒也不觉得厌恶,反而生出几分别样的喜欢。毕竟在他看来,愿意拿钱办事的,虽说称不上什么天大的好人,却也至少来得实在,让人心里有数。

时至今日,朝廷根基未动,复辟之事未有发生,陆嘉衍对此已是心满意足。华夏积弱已久,若能省下军阀混战的银钱,让各方势力暂且休兵养锐,总好过无谓的内耗厮杀。

这些时日,陆嘉衍奔走于各地军阀之间,竭力推广美制军械。他行事圆滑,言辞恳切,将花旗商行代理人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维森先生对此极为满意——花旗国眼下置身事外,只管做好生意。短短半年间,六百万大洋的设备订单,让这位洋商喜不自胜,直呼“华夏市场果然潜力无穷”。

在二公子的鼎力举荐下,陆嘉衍顺利取得了巩县兵工厂采购的代理权。然而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与东瀛方面周旋——根据既定的条约,军工生产必须与东瀛进行合作。

谈判桌上,东瀛代表态度强硬,坚持要掌控关键技术,并以“技术支援”为由,要求派遣大量顾问进驻。

陆嘉衍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既要履行条约义务,又不能让东瀛人借此渗透军工命脉。他指尖轻叩桌面,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对策。

“我等必定按照贵国要求办事,”陆嘉衍缓缓开口,“但生产调度与核心技术,必须由我方参与。公使既然倡导携手并进,这一点应该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