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走廊时，他看到几名工人正在安装天花板。张一鸣开口说道：“我妻子出事时，这层楼正在更换监控探头。他们干活很慢，收尾工作现在还没弄完。”
侯伟点点头，心说这肯定是按日子结算工资的，能多慢就有多慢。更何况人家也有正当理由啊：你们这是高级公寓，我是可以放开手脚干，但制造出的噪音影响到住户的休息该怎么办？
不过在侯伟看来，那三四个正在安装天花板的工人的确是过分了，磨洋工都不带掩饰的。
跟着张一鸣，侯伟站到了一扇防盗门前。张一鸣伸手按了下指纹锁，防盗门无声的打开，侯伟在心中说了声打扰了，套上鞋套后迈过门槛，走进了这套冷清的公寓。
这是一套三居室，两百多平方米。平时是用作死者朱琼的工作室，要是工作繁忙的话，她也会在这里过夜休息。房子已经不知道被多少波人搜查过了，侯伟只是在这套公寓内简单转了一圈，随后来到了发现朱琼尸体的卫生间前。
侯伟打算装模作样的查看一番，然后就对张一鸣宣告说他什么都没有发现，拿到这次出行的劳务费后，他就打车返回事务所继续睡大觉。
在进入卫生间前，侯伟看了眼远远站在客厅另一端的张一鸣。这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像是被一堵厚厚的墙挡住，无法靠近卫生间。侯伟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了这间宽敞的封闭房间。
不愧是豪华公寓，卫生间都快赶上我办公室大了。自嘲一句，侯伟小心翼翼的穿过洗手池、马桶，来到那根固定在墙上的浴帘杆前。
根据张一鸣的描述，他妻子朱琼就是用这根浴帘杆和一床白被单上吊自尽的。浴帘杆距离地面大概有2m的高度，对于一名身材娇小、在1m6左右的成年女性这个高度刚刚好，只需踩在一个小塑料凳上，就能将白被单固定在杆子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侯伟没有在卫生间中发现张一鸣描述的淡蓝色小塑料凳，应该还在调查此案的派出所那里。
侯伟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踩在塑料凳上，微微踮起脚尖，吃力但决绝的将白色被单绕过头顶的浴帘杆，她将白被单打了个死结。试了试高度后，把打成结的被单套在脖子上，两只脚用力蹬开脚下的塑料凳。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在痛苦的窒息中，她是否后悔自己的冲动呢？或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解脱？侯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认为上吊自杀能够结束痛苦。
或许当事人的痛苦会结束，但活着的人只会背负更深重的痛苦。
侯伟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张一鸣来调查这桩毫无疑问的案子，他从张一鸣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曾经的他也像张一鸣这样，不肯接受亲近之人的突然离世，不愿相信他们对这个世界再无任何留恋，亲手结束了生命。他也曾像张一鸣一样执拗的认为不是自杀，是谋杀。
但最终，他还是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真相，接受现实。
时间真的会治愈一切吗？侯伟不知道，在接受真相后，他并没有感到释怀，他仍旧愤怒、痛苦，只不过是不再外露，而是深深埋藏在心底。
唉，就当是防止他走火入魔吧。侯伟赶走胡思乱想，把注意力放在当下。目光从浴帘杆上扫过，侯伟看向卫生间中的其他物品。
没什么特别的，被浴帘隔开的浴室中安装有淋浴设备和浴缸。浴缸不小，看着十分高级，但已落了层薄薄的灰。
靠墙摆放的置物架上是各种沐浴用品，死去的朱琼肯定经常在这里泡澡淋浴吧。她选择卫生间作为生命的终焉之地，是有什么原因吗？还是单纯因为卫生间没有窗户、是封闭的空间？亦或是只因为浴帘杆的高度正好？
操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侯伟收回目光，打算离开这间被清扫过的卫生间。既然警方没在这里发现任何可疑痕迹，他又能找到什么呢？
转过身，侯伟向卫生间门口走去，视线不经意的瞥到抽水马桶。和浴室中的其他物品一样，家家户户都使用的抽水马桶同样是高档货色。从它庞大的个头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自动冲洗、自动升降都是标配。
侯伟停住脚步，盯着紧挨着浴帘杆的抽水马桶看。
马桶盖是闭合的状态，马桶垫没有套上全包裹的马桶套，或许是因为这栋公寓平时用作工作室的缘故，使用的是一次性的马桶套，摆放在水箱上的那个纸盒里装的似乎就是。
“马桶吗？”侯伟喃喃低语，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将马桶盖和马桶垫掀开，仔细打量着马桶的陶瓷桶身。
光滑的陶瓷反射着头顶灯泡的光，那光仿佛具备某种魔力，将侯伟的目光紧紧抓住。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印在马桶壁上的那枚浅浅的印迹。
“这是……脚印？”侯伟脑海中瞬间脑补出一幕惊悚的画面：一个被黑影笼罩的人踩在掀开盖子和坐垫的马桶上，保持平衡的同时，吃力的将身形娇小的女人挂上由白被单系成的绳套。
我去，该不会真的有猫腻吧！侯伟不敢怠慢，拿出手机将印在马桶边沿上的浅浅印记拍照存证，又将整个马桶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再发现其他可疑痕迹。
走出卫生间后，他快步走向待在客厅的张一鸣，后者抬起头，憔悴的面庞上是一双透露出恳求的双眼，“你有发现什么吗？”他声音低微的问。
“你应该有调查你妻子案件的警察的联系方式吧？”
“有的，那人名叫肖旭，是附近派出所的副所长。”
“把联系电话给我。”
侯伟眼睁睁看着张一鸣疲惫的双眼中绽放出生命力，他站起身来到侯伟面前，激动的问道：“你是在卫生间里发现什么了吗？快告诉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