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角木如蛟（二）

是了。

宝树上那恶蛟并未离开，此时仍然盘踞在树冠阴影之中。

几位妖王咽下口间涎水，强压下心头躁动生生止住了想要抢夺仙果的冲动。

额间青筋暴起，虎煞盯着自己仍在发颤的掌心，不知方才莫名翻涌的强烈贪念到底从何而来：“怎么回事……心神是被影响到了？”

当他想要追溯这股违和感的源头时，颅骨内侧突然炸开细密的刺痛。

越是深究，针扎般的痛楚便越是清晰，他重重甩了甩头，索性不再细想。

树梢上，元初盯着下方骚动的妖群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小妖双目充血，喉间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甚至有些开始用利爪疯狂抓挠地面。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他突然想起宝树青光消散时，于刹那间爆发的浓郁异香，后颈连连渗出冷汗。

那香气钻入鼻腔的那一刻，他分明也感受到过片刻的眩晕……

短暂的心悸后，元初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只因他虽然也曾吸入异香，但此时神完气足，绝非受到影响的状态。

“如果这一局面是这香气所造成的，为什么我在吸入后却没有事？”

想到这里元初忽有所感，其腰间位置正散发着阵阵凉意。

未施展变化之法前，上方用毫毛系着的是先前花果山土地交给他的角木蛟护心鳞片。

不出意外，正是此物护住了他的心神。

……

宝树中心处。

不断传来鳞片刮擦树干的刺耳声响。

角木蛟昂起蛟首，原本萦绕在身旁的清气正在极速崩解，青玉鳞片间渗出丝丝血雾。

当他睁开双目时，原本青绿色的瞳孔中顿时浮现出一抹猩红血色。

喀啦喀啦———

粗壮的蛟身在树干上疯狂扭动，剐蹭下大块琥珀色的树胶从上方落下。

树皮剥落的脆响如同角木蛟鳞片剥落，混杂着喉咙里挤压出的痛苦嘶鸣，不绝于耳。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这场诡异的挣扎到此戛然而止，角木蛟整条蛟龙仿佛被抽筋扒皮般瘫倒在枝桠间。

如此一幕元初只觉得似曾相识，在他的印象里，天庭若是贬些仙神下界少不得会进行一些周期性的惩罚。

“沙师弟被贬到流沙河时，似乎每过七天就要被飞剑穿透百余下……”

“想来角木蛟刚才怪异的举动，就是天庭给他降下的惩罚，周期应当是三十天左右。”

思及此，元初也想明白角木蛟为何只有在外出吞食血肉的那一天发狂。

沙师弟神智完备，被飞剑穿透苦恼之下尚且会跃出流沙河寻一个行人食用，更何况失去神智只剩本能行动的角木蛟？

果然如元初所想，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后，角木蛟的瞳孔完全被那猩红的血色侵占。

此时他的模样，正与元初第一次相遇时一般无二，浑身充斥着异常暴戾的气息。

破空声骤然炸响，发了狂的角木蛟猛的从宝树上腾空而起，其身形在空中肆意扭曲舞动着，随后向着东方快速飞去。

一头扎进了底下浩瀚如海的森林中。

等到角木蛟消失在元初眼前，他才完全看清楚，一直被蛟身所遮挡住的仙果真容：

三颗拳头大小的青色果实，其表面布满经络状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节奏收缩鼓动宛如一颗颗悬挂在宝树中心位置的心脏。

联想到人参果形如三朝未满的孩童，有着这一先例在前，元初对于这仙果的外形并未感到太大的意外。

肉眼凡胎，岂识仙家异宝？

鼻尖轻嗅周遭气味。

树冠内冲出的异香，在角木蛟离开后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元初能够清晰的看见，底下四位妖王眼中原本因吸入香气而染上的猩红血色，此刻已经褪去了大半。

虎煞妖王用利爪抵住太阳穴摇晃脑袋，混世魔王舒展着筋骨舞动大刀，虺山缠绕在石桌上摩擦着身躯，狼妖则是一次又一次拍打着沾满口水的胸毛。

东方天际，此时还残留着角木蛟飞掠过后所留下的大片痕迹。

这个距离对角木蛟而言，也不过只是几次摆尾就能回到宝树附近罢了。

逐渐恢复理性的妖王们显然清楚这点，虽然利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始终以威势死死按住身后躁动的小妖们。

……

先前角木蛟发狂的姿态，早已惊动宝树上所有鸟类逃也似的飞离。

只剩下见情况不对，转而借着横斜枝影藏住身形，使用神通从黑鸦化为石子的元初。

毕竟整颗宝树上只剩下他一个出气的，要是继续维持着鸟身，只怕是巴不得想要被识破变化之术。

见角木蛟离开已有一段时间，底下群妖仍旧只是僵持着没有向前踏出哪怕一步，元初冷眼望着不免在心中暗自想道：

“这群孽障莫不是在等角木蛟走远……好多争取一些时间吧？”

“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挺响......呵，我看真的是想太多了。”

最初修得伪七十二变神通时，元初就曾因好奇心进行过多次尝试与实验。

后来终于发现，此术法施展时本身就能连带着周身衣物与随身物件尽数转化。

正因如此，此刻他虽已化作石子却仍能清晰感知到腰间悬挂着的护心鳞。

静心凝神内观，朦胧识海内忽有一点青色灵光划破虚空，落至元初心神的正前方。

他当即辨出这是护心鳞在灵台的写照，只要在灵台中念出角宿之名，便能于冥冥之中连通天星，将角木蛟吸引至身侧。

嘿，当底下群妖皆以为恶蛟短时间内不会赶回来时，想来可以给他们带来无限的惊喜。

意识如同一尾游鱼，径直撞向正前方那道青色灵光，神魂微震间元初只感觉眼前骤然展开一道新的画面。

飞沙走石中，但见飞速后掠的树木正寸寸崩裂漫山生灵仓皇奔逃，无不说明这正是角木蛟疾驰时，眼中所映照的景象。

忽然间，眼前的画面突兀的一顿。

短暂静止后视线向上抬升，须臾间天地倒悬，千山倒掠之景晃的下方林海翻涌如墨。

角木蛟甩开口中血淋淋的兽躯，蛟身蜿蜒裹挟着风雷之势极速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