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从何处得来?

“七品凡铁就想换取顶级天功,这徐玄鳞的胃口倒是大得很,也不怕撑烂了嘴......”

某处苍莽树梢间,立着两道人影。

秦裂阙脱了玄甲,换了身雪白长袍,不像以往那般肃杀,反倒是更显儒雅。

身旁的宋承乾裹着夹袄,抚须轻笑:“秦将军看走眼了,那可不是七品凡铁,是大虞世家奉为真理、不惜代价也要践行到底的规矩。”

“规矩?”

秦裂阙心中不屑:“这规矩既罔顾人伦,凌驾在大虞律法之上,不过是这些世家仗着祖上从龙之功,腐朽堕落的产物。”

他眼底倒映着熊熊火海中,

火海中又有一道脊背挺拔的少年身影。

“只要这规矩还存在一日,就总有人会敢于站出来挑战,就像地上那些杂草,野火烧不尽,到了时候,地下总会冒出新生嫩芽。”

宋承乾同样望着李长安。

这些时日以来,这少年的表现越发令他满意,今日见了,更是有些意外之喜。

蕴气一重!

他笑道:“那还得感谢将军告知老朽,否则我还在院子里给野菊浇水,可看不到眼下这出好戏。”

秦裂阙挥手从天上扯来一片流云,垫于二人脚下,笑道:“高处不胜寒,只有此地眼界开阔些,宋相着凉了可别怪我。”

宋承乾呵呵一笑,摆摆手。

“那清河徐氏后辈手中的剑,代表的是世家脸面,要是让一介山野村夫打了,难免有些不好看,怕是会生出些祸事。

他身旁跟着的武夫怕是道胎圆满,老朽可摆不平,还得仰仗秦将军出手照顾一二......”

秦裂阙早就生出爱才之心。

即便宋承乾不提,他也会这么做。

这座大虞天下敢向世家拔刀的普通人可不多,有能力更是少之又少,恰好被他看见的,则更是凤毛麟角。

“宋相放心便是,但我却想不出来那少年有什么办法能斩下那一刀,光凭一腔热血远远不够,宋相又是如何笃定他能做到?”

宋承乾抚了把被风拨乱的长须,道:

“将军可见过萧断云?”

秦裂阙眉头微皱。

于脑海中翻找许久,这才有一道模糊身影逐渐浮现眼前,银发飘飞,可却始终看不清脸。

“宋相是说龙雀台那位龙首......这人的神通倒是有些鬼门道,竟连我也能影响,若非宋相有意提及,我倒是要忘了玉京还有这号人物。”

话音落下,不用宋承乾再提,秦裂阙心中已然有些明悟。

世家门阀和大虞亿万黎民立下规矩,皇室也和这诸多世家立了规矩。

其中一条,便是那龙雀玉佩。

见龙雀玉佩,如圣人亲至。

如果那萧断云来到此地,定然不会放过一个武道根骨、心性根底俱是上佳的好苗子,象征龙雀台身份的龙雀玉佩,早就送了出去。

“这样来看,那少年倒确实能斩下那一刀,既能通达念头,也能从那徐玄鳞手上夺些彩头。

而对大虞世家来说,龙雀台的规矩,还在他们世家规矩之上,就算李长安真落了刀,也还在世家的接受范围内。

双方都能满意,不至于撕破脸皮。”

秦裂阙忽然笑了。

“这李长安也不是个老实的,明知自己能斩出那一刀,偏还要和徐玄鳞打赌,取个彩头......不过能看到世家难堪也不容易。”

他眼中的光愈盛了。

宋承乾轻咳两声,无奈笑道:“没办法,山里的孩子苦,没有世家底蕴支持,那就没有修行资粮......眼下这身蕴气修为,也不知从何处得来。”

这话让秦裂阙想起自己这一生坎坷,所有情绪又尽数汇成寥寥几个字:“福缘自有天道。”

他忽然发现了异样:“我看那李长安久久不肯举刀,想来是觉得徐玄鳞索要的赌注太过古怪,又是宋相赠予,他不好决断。”

宋承乾自然也瞧出了这点。

“那我就推他一把......”

——

山风带着火星卷过草木,带起滚滚浓烟。

火势越大了。

中年男人震慑下,场中无人再敢言语。

徐玄鳞高坐马背,手中托着名贵无比的七品照雪宝剑,静静俯瞰下方少年:

“我已拿出诚意,为什么还不应下?是嫌我手中宝剑不够锋利,配不上你李长安的侠字?”

李长安伫立良久,默然不语。

徐敖则是越发癫狂了,但却被一股无形力量禁锢,难以动弹分毫。

就在此时,一道密语忽然传入李长安脑海,他心中微动,随即抬头,仰视那高坐马背的玉京贵公子。

“我手中这把刀不过是凡铁,徐公子的七品宝剑放在这临江城,却怕是只此一把,自然是足够了。

况且徐公子金尊玉贵,想来也舍不下脸诓骗我一个山野村夫,那便如徐公子所言。”

这话说得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玄鳞却是一滞。

他本不过是想戏耍一二,让山里的猴子出出糗,不曾想这李长安还真敢应下。

中年男人双眼眯起,忽地传音道:“少爷不可,虽然那李长安得胜的概率不足万一,但事关我世家根基,不可戏言。尽快带走徐敖,返回本家才是眼下紧要之事......”

他话音未落,忽然侧目望向天际。

一处墨点在视野里迅速放大,接着耳边传来清亮啼鸣,巨翅裹着罡风落下,化作一头漆黑怪鸟。

鸟背上跳下两人。

一男一女,身着锦衣华服,眉眼间带着笑意,朝徐玄鳞二人快速走来。

“玄鳞族兄、徐伯伯!”

两人和徐玄鳞打了声招呼,看清眼下场景,最后目光落在李长安身上:“玄鳞族兄,你们这是......”

不等徐玄鳞开口,李长安却忽地笑道:“徐公子与我下了赌注,赌我能不能砍下他堂弟的头颅,赌注则是我的吐纳法门、徐公子手中的照雪宝剑。”

徐玄鳞眼神陡然凌厉。

他本在权衡利弊,没想到这李长安见他犹豫,竟然果断将对赌之事说了出来,想让他下不来台。

“这李长安定然有什么依仗,看似头铁莽撞,实则步步为营,好个心机深沉的莽夫......”

这算是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

徐玄鳞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但看在两名锦衣男女眼中,却算是默认了。

“哦?”

身着黑色锦衣的少年眼前一亮,上下打量李长安,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既然是玄鳞族兄应下的赌注,怎么能少得了我!”

他抬手一翻,随即掌中乌光氤氲,多了本册子:“玄鳞族兄以宝剑相赠,那我便奉上一部剑谱,凑个彩头!”

身旁的少女却是盯着李长安胸口的白狐瞧,觉得那小兽很是可爱讨喜,也取出一枚瓷瓶。

“这是六品养气丹,即便是在玉京,也不是寻常人家能享受,除了吐纳法,你那白狐也归本郡主所有!”

“......”

中年男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徐玄鳞盯着李长安,墨玉瞳孔中也似在酝酿雷霆,心中实在困惑:“这李长安,到底要搞什么把戏......”

“抱歉,这白狐不在赌注范围之内。”

李长安稍稍安抚了一下阿姎。

少女冷哼一声。

李长安也不搭理,探手朝胸口衣襟摸去,取出一只玄色锦囊,继而灵气化作利刃点破指尖,又朝锦囊之中挤落几滴血珠。

——嗡!

锦囊微微颤抖,一块形式古朴的玉佩滑落在李长安掌心。

玉佩通体焰红,正面浮雕一头龙雀异兽,背面则阴刻九重宫阙,其内赤金流转,好似熔岩翻腾。

场中所有目光尽数汇聚而来。

中年男人瞳孔骤缩,但却莫名松了口气。

高坐马背的徐玄鳞冷白面皮紧绷,死死盯着李长安,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这龙雀玉佩,你从何处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