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三娘......那头青鳞蛇妖?”
李长安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剑锋却是牢牢悬在那黄鼠狼头顶。
照雪剑锋上裹着的沧溟死气缭绕飞舞,黄鼠狼小眼珠子上翻,眼看着那些恐怖黑气燎烧头皮,它更慌了。
但见剑锋始终不曾落下,它知道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继续说道:“大爷!啊呸,大侠!还.....还有这两位姑奶奶,小老儿所言句句属实啊......
最近山里来了不少凶人屠戮妖兽,青三娘逮不着苦力,就把小老儿给押来了......”
这黄鼠狼磕头颇为卖力,求生欲极强。
李长安之所以不下杀手,自然不是出于同情,若非他今日技高一筹,又有宋二爷兜底,只怕现在跪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只是这黄鼠狼可能还有些利用价值,比如它口中的青三娘,又比如山里的变故......
“青鳞蛇妖太过谨慎,我对她知之甚少,打猎这门手艺也不能完全放下,后面可能还要进山,多了解些情况总没错......”
李长安悬着剑,默默思量。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青鳞蛇妖肯定不会就此罢手,自己却几乎对她一无所知,太过被动,牵扯到灵海境巴蛇,更是不能不警惕,做足万分准备。
“蝼蚁尚且偷生......”
他眯眼盯着黄鼠狼,
这畜生磕头如捣蒜,也实在卖力,原本皮毛顺滑的额头,硬生生嵌了几颗石子进去。
“死到临头,为了活命,证明自己的价值,说出来的话至少有六七分可信......”
李长安打算再听听。
李怜月即使和阿姎相处了许久,但再次见到这种口吐人言的山精野怪,还是觉得有些稀奇:“父亲生前常说的那些奇闻轶事,原以为是怕我和大哥私自进山乱跑,编出来哄人的......”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后山上的小坟堆,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怀里的阿姎翻找包袱,取出一枚漆黑瓷瓶,“啵儿”地拧开木塞。
“小锅锅,咱娘说咯,以后到咯山外头,千万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嘞话,不然就会被吃得连渣儿都不剩。
黄皮子最喜欢胡说八道,嘴里面没得一句实话,先用咱嘞‘口吐真言蛊’喂给它,莫要让它骗咯......”
“?”
正一个劲儿磕头的黄鼠狼闻言,抬头瞄了眼瓷瓶口探出脑袋的漆黑小虫,只觉得浑身发毛。
它可不想让这东西钻进自己身体里。
想到这里,它磕头磕地更卖力了,甚至带上了哭腔:“小老儿说得都是实话啊,不敢哄骗小姑奶奶,更不敢欺瞒大侠!”
“啷个是你姑来来,莫要乱认亲戚!”
阿姎板起脸,奶凶奶凶地盯着黄鼠狼:“再说你个老倌倌褶子比榕树根还多,都不晓得几百岁咯,当你姑来来,咱要折寿......”
黄鼠狼脖子一缩,顿时不吱声了。
李长安随手接过瓷瓶,
阿姎已经给他展示过五花八门的蛊虫,现在拿出来这‘口吐真言蛊’也不觉得奇怪。
那小包袱和他手里的龙雀玉佩一样,都有纳物取用的效果,还不知道里面装着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阿姎出身南疆,背靠巫觋,从小受到巫蛊之道熏陶,应是懂得许多巫术......”李长安捻着瓷瓶,瓶口之内,可以看到一条九纹环身的漆黑节虫。
他默默思索:“巫术向来以诡谲著称,杀人害命最是隐蔽无形,与那四纸金页上的神通倒是般配,我如果向她请教,应该不会拒绝。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
所谓技多不压身,李长安觉得自己现在手段还是太少了,明明身边就有一座宝藏,却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不再多想,目光直视黄鼠狼,一手悬着剑,灵气托着瓷瓶送到黄鼠狼面前。
意思不言而喻。
“咕嘟——”
黄鼠狼盯着瓷瓶口蠕动的漆黑节虫,咽了口唾沫,身上滚过一层鸡皮疙瘩,结巴道:“小,小姑......小仙子,真要吞下去......”
“......”
“不然呢!”
阿姎双手抱胸,很是得意:“你刚才嘞话要是敢骗咱,现在想逃也晚咯,小锅锅的剑戳死你!”
夜风刮过,李长安目光一凛。
剑锋上缭绕的沧溟死气迎风暴涨,瞬间燎过黄鼠狼头顶,棕黄毛发滋滋作响,露出其下头皮。
“噗!”
阿姎和李怜月捂嘴,差点笑出声。
李长安也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给那黄鼠狼妖剃了个“地中海”出来。
“哎哟喂~大侠饶命!您别动手!”
深秋的夜风裹着寒意卷过,黄鼠狼只觉得头顶凉飕飕的,探爪一摸,欲哭无泪。
它再不敢犹豫,爪子挥出残影,一把将瓷瓶送到嘴边,眼一闭心一横,再往嘴里一送。
“咳......咳咳!”
瓷瓶当啷落地,黄鼠狼掐着脖子翻起了白眼,一副要了老命的样子。
“小锅锅,可以咯。”
阿姎仔细感受片刻,对李长安信誓旦旦说道:“咱娘说咯,只要吞下‘口吐真言蛊’,绝对骗不了人,除非它的蛊术比寨子里的老阿婆还厉害。”
李长安自然相信阿姎的。
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他对这小东西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比较贪吃,对荷叶鸡很执着,尤其是望月居出品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也可以从阿姎的性格,侧面窥见其生活环境的一角。
“传闻里的巫觋诡谲莫测,阴险歹毒,但阿姎的表现又很难让人相信这些流言......”这样想着,李长安对阿姎生活的南疆又多了些好奇。
阿姎口中的寨子山清水秀,生活在寨子里的寨民也淳朴善良,与十里村和临江城的尔虞我诈相比,听起来实在令人向往。
“若是有机会,去看看也不错......”
就在他思忖之际,黄鼠狼已然缓过劲来。
这妖祟上摸摸下瞧瞧,生怕自己被那漆黑节虫给害了,但却始终没发现什么异样。
李长安冷冷开口,故意问道:“今夜你为何要伙同这些妖祟下山,又是谁派你来的?”
三道摄人目光加身,又有剑锋悬在头顶,黄鼠狼不敢犹豫,更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强迫它开口:“大......大侠明鉴,您神功盖世,剑法通天,小老儿哪儿敢触您的眉头!
您就是借我十颗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是那灵尊洞府座下的侍女,青鳞蛇妖青三娘,将小老儿押来充数......”
回答与之前如出一辙,李长安暂且信了这黄鼠狼妖的说辞,他继续问道:
“什么是灵尊?”
黄鼠狼妖闻言一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颤抖着趴在地上,结巴道:“灵......灵尊乃巴蛇化形,蛰伏山中多年,修为深不可测。大侠神功盖世,但和灵尊比......大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
周围顿时沉寂下来,
黄鼠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捂住嘴,又开始嘭嘭嘭磕头:“大侠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条小命吧......”
“果然是那条巴蛇。”李长安挑眉。
不过这黄鼠狼妖说得也没错,他才不过是蕴气一重,人家巴蛇灵海圆满,即将凝聚道胎雏形,自己和人家比起来,确实不配提鞋。
不过他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就将眼前这黄鼠狼妖给斩了。
李长安冷冷道:“继续,说一说那所谓的青三娘,以及她为何要将你抓来凑数?”
——
约莫一刻钟后,李长安三人回到小院。
身后跟着垂头丧气、像被抽了脊梁骨、脑门还秃了一块的黄鼠狼妖。
“你说你叫啥?”
阿姎从李怜月怀里探出头,不怀好意地盯着身后唉声叹气、模样很是滑稽的黄鼠狼,笑道。
夜风吹过,黄鼠狼迈着小短腿儿,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深吸一口气:“小......小姑奶奶您都问过多少遍了,小老儿名叫黄......黄大仙儿......”
这不就是一个名讳?
他想不通有什么好问的,更想不通以那小姑奶奶的灵慧,如何能记不得?
阿姎脑袋一缩,捂着肚子憋笑。
“没想到阿姎除了贪吃,还喜欢捉弄人,不过那黄鼠狼的名字也确实有点......”
李怜月面色有些古怪。
这黄鼠狼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还给自个儿取这种名字,实在引人发笑。
“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将二爷吵醒?”
李长安看了眼隔壁宋二爷的院子,发现门窗紧闭,也没有烛火微光,似乎没什么动静:“应该是见那些妖物退走,就没再搭理了吧......”
他这样想着,嘎吱一声锁紧了木门。
却没注意到,皓月清辉洒落,宋二爷院子外竟有一层薄薄气雾若隐若现。
小屋内火塘微暖,全然不是李长安见到景象,火光微弱,映出窗棂边的两道人影。
“他比我想象的进步更快。”
宋承乾望向隔壁院子,抚着白胡,叹道:“妖魔下山肆虐,本以为对他来说会是场恶战,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话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公德心?每次都要半夜潜入我这个老头儿屋舍,我难道不要睡觉?”
萧断云依旧是以往那般打扮,
獠牙铁面、银发飘飞,腰间悬着龙雀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清辉,他同样望着隔壁小院:“那李长安刚从‘卢清玄’手中得来剑谱,不过半日便臻至圆满。
手执七品照雪,又修出沧溟死气,这些妖魔如何能是他对手,我看他方才不过是在试剑。”
他呼出一口寒气:“再说相国,你既知我执掌龙雀台百年,又何故对“道德”二字抱有幻想?”
宋承乾干笑一声,觉得这人倒是直白。
“那你今夜所谓何事?莫不是又是来催我上路?”
萧断云道:“白莲教死灰复燃,销声匿迹数百年后,忽然在我大虞边境现世,查清其图谋之事,这是其一。
龙雀台三更急报,皇甫玄溟前两日在幽州地界现身,相距此地不过千里,这是其二。
其三,龙渊山脉异动......”
宋承乾微微皱眉。
他自然能明白这二者的分量。
白莲教斩祖龙脉,使得龙庭崩殂,后来的天下诸国,无不将其视作心腹大患,严加防范。
至于那大息二皇子,名列太虚道录道榜第五,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更是难以轻视,他的出现,必然和陆衔烛有关。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月上中天,李家小院烛火未灭。
阿姎蹲在炕沿边,居高临下盯着缩成一团的黄鼠狼:“黄大仙儿,你可莫要耍花招嗷,要不然咱嘞‘痛痛蛊’让你满地打滚,痛死你!”
“小姑奶奶放心,我黄大仙儿绝不乱来,否则就让大侠一剑劈了我......”
黄鼠狼耷拉着脑袋,
刀架在脖子上,被逼着吞了那小祖宗十几条虫子,今天算是栽在这儿了。
“不过山里来了不少凶人,到处捕杀我们这些精怪,搜完魂再剥皮吞了,更凶险,待在山下也不错,好歹能留条命......”
它这样想着,又听那白狐凶道:“咱跟你非亲非故,莫要叫咱小姑来来!”
“诶得嘞得嘞......”
“......”
李长安本就不打算睡觉,
经过刚才田垄上的血战,更睡不着了。
他将染血的衣物脱下,换了套干净衣裳,盘坐炕沿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
李怜月听着这俩小东西吵闹,朝火炕内添了把柴火,烧得劈啪作响。
她忽然回头说道:“大哥,你收进玉佩里的那些妖魔尸体,要是直接问周慕白,以他的性子,无论这些东西是否有用,他必然会收下,甚至会花大价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嗯......”
李长安点点头。
今夜在望月居三楼,他刚送出去一瓶六品采气丹,周慕白又与他说了丹药的品级,以及大致分类和效果。
周慕白的表现已经说明,从那小郡主手上得来的这瓶六品采气丹,对他来说价值极高,算是承了自己大人情。
他必然会想办法偿还。
只怕自己即便问他借个上千两银子,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说不得还要来个超级加倍。
那些妖兽尸体有用还好,
要是没用,那不是坑人?
“明天我先去问问......”
“嗯......”
李怜月也是这样想的,她回身收拾床铺,一只锦囊忽然从胸口掉了出来。
她忽然想起白天在望月居时,有一位彩雀随身的姐姐找过来,与她攀谈了几句。
她赶忙将身上的素笺取出。
“大哥,今天有位自称绛雪的姐姐找你,她说想请你补完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