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的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破洞漏进来,在木水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蜷缩在发霉的棉被里,听着通铺此起彼伏的鼾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枕芯里的青铜葫芦。葫芦表面的裂纹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像蛰伏的兽瞳。
晨钟刚响过第一声,木水已经背着竹篓走在结霜的石阶上。百草园东侧的灵植阁笼罩在薄雾里,飞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随风轻晃,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这是每月一次的送药日,杂役弟子要将处理好的灵草送往各殿。
“磨蹭什么!“陈管事的藤鞭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碎石擦过木水耳际。他缩了缩脖子,把药篓的背带往上提了提。篓底暗格里藏着三株火纹草——这是昨日除虫时从枯死的赤焰薯根部挖到的,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红色。
穿过悬空吊桥时,山风卷着冰碴子拍在脸上。木水眯起眼睛,看见对面崖壁上几株九叶莲在晨光中舒展花瓣,花蕊处凝结的露珠竟泛着金属光泽。护药大阵的符文在岩壁上流转,他忽然感觉怀中的葫芦微微发烫。
“再看挖了你的眼!“巡山弟子的呵斥从头顶传来。木水低头加快脚步,竹篓却突然被藤蔓缠住。他踉跄着扶住铁索,发现是王师兄用控物术扯住了篓绳。
“听说你昨日捡到些好东西?“黄脸青年勾着篓绳往悬崖边拽。木水死死抓住背带,指甲抠进掌心渗出血珠。吊桥在两人拉扯中剧烈晃动,篓中灵草簌簌掉落深渊。
“住手!“陈管事的木鸢掠过桥面,藤鞭卷住即将坠落的竹篓,“误了送药时辰,你们统统去喂地火!“
灵植阁丹房飘出呛人的烟气,木水跪在青砖地上分拣药材。这是他领的额外惩罚——因“不慎损毁灵草“,需在此劳作到子时。当值弟子扔给他一筐焦黑的药渣:“把还能用的挑出来!“
木水将手伸进药渣时,指尖突然刺痛。半颗未燃尽的清心丹嵌在灰烬里,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他借着咳嗽将丹药藏进袖袋,葫芦在腰间轻微震动,竟将丹毒吸出体外,在掌心凝成米粒大的黑斑。
子夜时分,木水溜进废弃的柴房。月光从墙缝漏进来,照在临时拼凑的炼丹器具上——破陶罐里煮着火纹草,偷来的药杵捣着九叶莲的枯叶。当他把淬炼过的丹渣撒入罐中时,液体突然沸腾如血,蒸汽凝成赤红小蛇钻入鼻腔。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透明。
十丈外巡夜弟子靴底沾着的腐萤草汁、百草园地底三尺处冬眠的碧鳞蚯蚓、甚至灵植阁屋顶瓦片夹缝中的陈旧血渍,都纤毫毕现。木水颤抖着内视丹田,发现原本缓慢旋转的灵气旋涡正疯狂吞噬金红光点,中心的金斑已膨胀到绿豆大小。
“什么声响?“远处传来呼喝。木水打翻陶罐滚进柴堆,药汁溅到的地方腾起青烟,几只老鼠抽搐着化为一滩血水。当照明符的光芒扫过柴房时,他屏息缩在阴影里,袖中的黑斑不知何时已蔓延到手腕。
次日清晨,木水被派往南三区照料赤焰薯。这片新开垦的灵田布满焦黑坑洞,枯死的藤蔓像干瘪的血管般虬结在地表。他蹲在龟裂的土垄间,佯装松土实则将昨夜炼制的赤红粉末混入土壤。粉末接触焦土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正午时分,异变突生。
木水正擦拭锄头,忽然感觉脚底传来震动。焦土中窜出无数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生长。拇指粗的藤蔓缠住他脚踝,表皮烫出滋滋白烟。远处传来杂役的尖叫,整个南三区的赤焰薯正在疯狂增殖,块茎撑破土层爆出炽热的浆液。
“你这废物做了什么!“王师兄的控物术将木水掀翻在地。本该三年成熟的赤焰薯堆成小山,表皮泛着熔岩般的红光。陈管事闻讯赶来,肥厚的手掌捏碎一颗块茎,汁液竟在他掌心燃起幽蓝火焰。
木水蜷缩在灼热的土坑里,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水泡:“弟子...只是按《农植通解》调节土壤...“他颤抖着掏出半卷典籍,书页间夹着沾染血渍的帕子——那是前日试药反噬咳出的黑血。
“地火灵气暴动...“陈管事眯起三角眼,藤鞭突然卷住木水脖颈,“说!是不是偷练邪术?“
剧痛让视线模糊,木水却在扭曲的视野中看到惊人一幕:疯长的赤焰薯根系深处,隐约有金色纹路与怀中葫芦的裂痕同频闪烁。他艰难地挤出声音:“弟子...愿入冰窖领罚...“
阴寒刺骨的冰窖里,木水蜷缩在玄冰砌成的角落。葫芦紧贴心口输送暖意,皮肤却结满白霜。当看守弟子在门外打盹时,他用冻僵的手指在冰墙上勾画——那些神秘的金色纹路与葫芦表面的裂痕完美契合,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正在松动。
第三日破晓,木水被提前释放。经过灵植阁时,他听见两位炼丹师的争执随风飘来:
“地火异常绝非偶然...“
“倒像《异闻录》里写的灵脉复苏...“
夜色如墨,木水摸回南三区灵田。焦土中残留的根系突然暴起缠住他手腕,灼痛中传来强烈的牵引感。葫芦在怀中剧烈震动,地底三十丈深处,某种沉睡的存在正透过岩浆发出呼唤。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木水在焦土坑底留下伪造的鼠类爪印。怀中新采的赤焰薯芯泛着金红,那是昨夜地下之物通过根系传递的馈赠——半凝固的岩浆里,分明裹着一片青铜碎片,纹路与葫芦底部的云纹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