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富则贵
- 东汉三国: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悦诚服
- 7959字
- 2025-06-01 03:12:02
洛阳南宫深处的椒房殿,缕缕淡青色的烟雾从殿角那尊鎏金博山炉的峰峦孔隙中无声升腾,将殿内华贵的陈设笼罩在一层朦胧薄纱之下。
十常侍张让把玩着手中鎏金错银的丹药匣,匣内三枚朱红丹丸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
张让凹陷的眼窝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掠过,他苍老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像砂纸摩擦着殿内的空气:
“此物……当真不凡。”他将玉匣转向身旁侍立的段珪,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郭奉孝所炼这九转还阳丹,王美人那缠绵经年、药石罔效的咳血痼疾,竟真被它压了下去。”
他摩挲着匣面阴刻的北斗七星纹,朝中常侍段珪低语道:“听说此子乃颍川郭氏之子,倒是个识时务的。”
他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目光却依旧深潭般幽暗,“王美人好了,何皇后那边……也少不了此物。”
“这宫闱之内,谁不渴求一份‘仙缘’?郭氏一门,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南宫嘉德殿的椒壁渗出缕缕青烟。郭嘉奉诏而来,姿态恭谨地跪坐在殿心一张铺着锦绣茵褥的蒲席之上。
在他面前,一尊体型硕大、造型奇古的错金博山炉正静静吞吐着白气。
黄门侍郎张让的义子张奉,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开启的玉匣,躬身立在郭嘉斜前方。
匣内九枚赤红丹丸整齐排列,每一枚都圆润饱满,表面流转着一层若有实质的奇异光泽,宛如将日月光华凝缩其中,正是《神农本草经》所推崇的“日精月华”之象。
张奉的呼吸有些粗重,贪婪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触手,一遍遍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丹丸。
“禀侍郎,”郭嘉的声音清朗平稳,打破了殿内令人屏息的药气沉凝。他目光掠过张奉紧盯着丹丸的脸,继续道:
“此乃第七炉九转还丹,成于三日前癸卯日。按《太平经·癸部》所载秘要,逢单日阴盛,当配坎水以引其沉潜;双日阳动,则需取离火以助其飞腾。此炉丹火候精纯,君臣佐使相合,药力当在寻常之上。”
张奉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将目光从丹丸上拔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郭待诏丹术通神,人所共知!三日前,何皇后凤体微恙,服用此丹不过半日,便容光焕发,圣心大悦,当朝便赞‘颍川郭氏有仙术’!”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如今南宫谒者往来颍川阳翟的车辙,昼夜不绝,已将官道生生碾深了三寸!郭氏一门,圣眷之隆,前所未有啊!”
郭嘉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似乎这滔天的荣宠只是拂过衣襟的微风。唯有在无人窥见的眼底深处,一丝属于现代灵魂的冷静嘲讽与掌控全局的笃定,如冰层下的暗流,一闪而逝。
是夜,郭嘉回到自己在洛阳的临时寓所。室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宽大的黑漆书案格外醒目。
案上烛火跳跃,映照着摊开的数十卷帛书与竹简。这些并非寻常典籍,而是来自洛阳各大贵胄府邸、记录着主人隐疾详情的秘密脉案。
他的目光在一行行墨迹间快速扫过,来自现代的药理学知识在烛火中跳动:何进的脂肪肝需配伍柴胡,袁隗的风湿痛要加重乌头碱。
郭嘉的嘴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细微而冰冷的弧度。这些在汉代医者眼中近乎无解的沉疴顽疾,此刻在他手中,却成了攀附权贵、攫取利益最锋利也最稳妥的阶梯。
每一份脉案,都代表着一个家族难以启齿的弱点,一份可以交易的利益,一道通往更高权力核心的门径。
他轻轻合上厚重的卷轴,起身踱至窗前,推开雕花木棂。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洒满庭院。仰头望去,一轮孤月悬于深蓝的天幕,清辉寂寥。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涌上心头。转念之间,自从莫名来到这风起云涌的洛阳城,竟已过去如此之久。
昔日初至时的茫然、困顿,如同隔世云烟。寒门郭氏的微名,早已被如今的光环所取代。
郭图在太学中挺直了腰杆,族中老幼在阳翟扬眉吐气,堆积如山的金银绢帛涌入库房……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最有利的方向急速运转。
然而,一丝凡尔赛式的得意与自嘲悄然滋生。为了这泼天的富贵与权势,终日周旋于公卿之间,殚精竭虑于丹炉药鼎,片刻不得清闲,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颍川时读书饮酒的悠然?
不禁又想到现在为了钱财名利忙忙碌碌。心绪翻涌,郭嘉提笔蘸墨,在铺开的素绢上挥毫而就,一首《风云赋》跃然纸上:
“昔日微尘里,今朝登云巅。霓虹绕身畔,轻风拂锦弦。名利双收处,忙碌亦如仙。闲逸虽堪慕,怎及此华篇。
心醉功名地,悠然自得间。人生风云起,金樽对月圆。莫言前程远,且享此刻闲。”
洛阳太学,古槐虬枝盘曲,落尽了叶片的枝桠在冬日的寒风中伸展,如同凝固的黑色闪电。经堂内,琅琅的诵经声带着一种刻板的韵律回荡。
郭图身着簇新的素色儒服,宽大的衣袖垂落,步履沉稳地穿过一排排伏案的学子。
他怀中紧抱着一方造型古朴的错金铜药匣,匣身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竟似比这冬日的寒气更甚。
行走间,那素色儒衣的襟口微微敞开一线,露出内里半截鲛绡质地、其上墨迹淋漓的礼单边缘——那是某位急于求丹的二千石高官所奉上的重礼。
之前讥笑他“颍川郭氏出啬夫”的琅琊王氏子弟,此刻正捧着《急就章》凑近:
“闻令兄新制'五石清心散',家严愿以《鲁灵光殿赋》真迹相易。不知郭兄可否代为转圜一二?”
远处博士祭酒蔡邕的竹简堆后,四五青衿学子探头窥视着郭嘉赠与匣中冰片凝成的薄荷丹。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羡慕,甚至一丝隐秘的嫉妒。
郭图抚摸着新制的纨绔绣纹,耳边尽是往日同窗谄笑。郭图心中那股积压已久的浊气,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故意将手中那卷《孟子章句》往面前的漆木书案上重重一摔!“啪”的一声脆响,如同惊堂木炸开,瞬间压过了经堂内所有的诵经与私语。
刹那间,整个经堂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包括那几位琅琊王氏子弟脸上僵硬的笑容。
这是入学以来首次有人为他研墨——自从郭嘉献丹获“待诏黄门”虚衔,连陈氏子弟都开始用《汉官仪》规定的“士相见礼”向他作揖。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从心底升起,化作唇边一抹矜持的浅笑。
“诸君可知炼丹需合天时?”郭图端起漆耳杯,看着水面倒影里自己簇新的进贤冠,得意的说道:“《淮南万毕术》云'夜烧雄黄,水虫成列',我兄采药必待昴星西斜....”
他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卖弄着从郭嘉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正说到兴头上,声音却戛然而止。视线无意中触及那几个琅琊子弟此刻低眉顺眼、全神贯注聆听的模样。
数月前他们那刻薄的嗤笑声——“郭旁支也敢妄言天人!”猛地撞回脑海,清晰得如同昨日。巨大的反差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快意,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带着辛辣讽刺的满足感所取代。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案头堆满各郡孝廉的拜帖,甚至袁氏都送来鎏金竹简——袁绍的附信还特意引用《周礼·天官》“医师掌医之政令”。
郭图端着漆耳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中倒影里自己的面容,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权势的金光。
时间在丹药的奇香与权势的甜腻中悄然流转,终于捱到了太学休沐的假期。
通往颍川的官道上,积雪被反复碾压,形成一条灰黑泥泞的冰辙。颍水宽阔的河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冰,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颍水河面结着薄冰,郭氏商队的马车碾过官道积雪,青铜铃铛在寒风中叮当作响。
车队中央的四轮辎车上,郭嘉裹着狐裘斜倚软枕,手中把玩着两颗鸡卵大的东珠。
车帘轻轻掀开一角,寒风裹挟着郭图那因长途跋涉而略显沙哑的嗓音灌了进来:
“奉孝兄,阳翟县界碑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归属感。
郭嘉循声望去,透过掀开的缝隙,远处一座饱经风霜的石质界碑矗立在道旁,碑上“阳翟”两个隶书大字清晰可辨。
更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面巨大的玄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招展,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个繁复的古篆“郭”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分外夺目。
郭图放下车帘,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抚着修剪得宜的短须,望着那面越来越近的旗帜,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感慨道:
“奉孝兄,纵观颍川诸姓,如我郭氏这般以药石之术聚财,又以财货养兵的,颍川独此一家。”
车辕碾过荀氏旧田界碑时,郭嘉瞥见田垄间劳作的佃农皆着郭氏赭衣,十日前这些土地还属于荀家库房里的百张地契。短短数月,阳翟大地的归属,已在无声中悄然易主。
他抬手推开雕花木窗,更广阔的视野涌入眼帘。远处,颍水蜿蜒如带,沿岸星罗棋布着一座座坞堡群落,如同巨兽蛰伏在苍茫的冬日原野上。
其中最高处,一座新近拔地而起的望楼尤为醒目。楼高足有五丈,通体以“五色夯土法”(分层掺入石灰、黏土、砂石、糯米汁、碎陶片)层层夯实,外壁再包砌青砖,坚固异常。
楼顶一面青色大旗迎风怒展,旗上斗大的“郭”字赫然在目——那正是郭氏耗费巨资扩建后的主家邬堡,如同新生的巨兽,盘踞在颍水之滨的制高点。目光顺着颍水延伸,猎猎作响,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之前此地尚是荀氏别院,如今飞檐斗拱尽换作郭氏家徽。二十座三丈高的夯土望楼如同沉默的巨人,沿着河岸线森然矗立。
望楼顶部,持弩警戒的部曲身影隐约可见,他们身后玄色的纛旗在料峭的寒风中飘扬。
“去岁购置的四百具大黄弩,可都配给各邬堡了?”他转头询问策马随行的管家。
车驾过处,原本属于陈氏的三百顷麦田里,头裹布巾的流民正在郭氏监工的皮鞭下抢种首蓿——这种西域传来的牧草,正是炼制“五石散”的主料。
郭氏坞堡新筑的箭楼上,青壮部曲正擦拭着郭嘉从徐州运来的百炼钢弩,这是用三十匣“九转还魂丹”与徐州糜氏换得的军资。
堡内空间广阔,新翻修的仓廪如同连绵的山丘。仓门敞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暗红色花朵——那是来自益州、价比黄金的活血圣药红花。
长长的庑廊下,一排排木架整齐排列,上面铺满了正在阴干的辽东人参,粗壮的参体在料峭的霜气浸润下,泛着诱人的金黄光泽。
仅仅这些露天晾晒的参茸价值,竟已远超荀氏被迫让渡的那五百亩桑田一年的产出!财富的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入郭氏坞堡。
暮色四合,主堡前的巨大空地上,三百名郭氏适龄童子身着整齐的青色襦衫,在族学先生的带领下,正高声齐诵蒙学经典《急就章》。稚嫩而洪亮的童音在暮色中回荡,昭示着一个家族勃勃的生机与未来。
颍川郭氏凭借独一无二的“仙丹”与垄断性的药材生意,财富如同滚雪球般疯狂膨胀。
那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利益洪流,猛烈地冲击着颍川其他百年世族的神经。震惊、嫉妒、恐慌过后,是赤裸裸的贪婪与算计。面对这足以重塑颍川格局的滔天红利,没有任何家族能真正无动于衷。
在最初的敌视与试探之后,各大家族掌舵人心中那架权衡利弊的天平,终究倒向了利益。
与其坐视郭氏独吞巨利,不如主动下场分一杯羹,哪怕代价是出让一些看似不那么核心的产业。于是,一场场隐秘而高效的交易在颍川各大庄园的密室中频繁上演。
郭氏族长,这位曾经谨小慎微的老人,如今在郭嘉的谋划和巨大财富的支撑下,腰杆挺得笔直。
他穿梭于荀氏、陈氏等豪族的厅堂之间,凭借着郭嘉提供的珍贵药方和庞大的宫廷销售渠道作为诱饵,辅以郭氏在洛阳日益深厚的人脉,进行着复杂的利益置换。
又通过朝廷多次走动说情担保,最终族长参考郭嘉的意见,家族将低级中级的仙丹药房和低级药材产供链卖出,分担了郭家复杂而繁琐的下游产业。
这一石多鸟的决策,迅速产生了效果:郭家甩掉了沉重而利润有限的下游包袱,得以将全部精力集中于利润最丰厚的“仙丹”级丹药研发、核心药材垄断和军备扩张上。
而荀、陈等家族,则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进入这个暴利行业的入门券,虽然只是中低端部分,但足以让他们盆满钵满。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深度捆绑的利益交换,郭氏成功地将颍川主要家族都拉上了同一条船。
出让下游产业换来的,是荀家在颍阴县世代经营的三十座冶铁作坊,是陈家在颍南的七座大型织室和三百顷最肥沃的桑田,是钟家掌控的漆器工坊……郭氏借此完成了对颍川核心产业的一次规模空前的整合与吞并。
阳翟城郭府正堂,七重髹漆屏风上绘着《山海经》异兽图。荀氏管家抖开绢帛契约时,青铜朱雀灯树映出他额间细密的汗珠:
“用颍阴的三十座冶铁作坊,换采收权,郭贤侄当真应允?”
郭嘉抚摸着案头新铸的铜雀衔环镇纸,这是用陈家祖传的铸币模具打造的样品。屏风后传来算珠碰撞的脆响,二十名青衫账房正在核算荀氏交出的地契。
最终,荀氏长老拄着鸠杖走出碉楼时,望见郭氏族学孩童竟用《伤寒论》残卷垫着吃麦饭。老人枯瘦的身躯猛地一颤,鸠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望着手中那份墨迹未干、朱砂印泥犹带温热的契约,望着契约上那一个个刺眼的地名、作坊名,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无力感攫住了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感慨:“颍川膏腴之地,田宅工坊,十之有六……已入郭氏仓廪矣!”声音苍老沙哑,在寒风中飘散。”
老者抬起头,望向郭家坞堡新筑的、高达两丈的夯土女墙。夕阳的余晖在墙垛间那些新浇铸上去、犬牙交错的青铜蒺藜上跳跃,反射出冰冷而残酷的金属寒光,仿佛一头巨兽狰狞的利齿。
陈家正厅内,陈氏家主陈纪正襟危坐,面前檀木案上摆着三卷帛书。见郭家管事入内,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纺织坊让渡书》:
“郭家好手段”陈纪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嘲讽,“用三成药材利市换我陈家七座织室。可曾想过颍南三十里桑田,今岁蚕茧尽入郭氏囊中?”
同一时刻,阳翟城郭府核心密室内,郭嘉正站在一座巨大的沙盘前。郭嘉轻点着颍阴城郭氏药铺的沙盘,鎏金算筹将陈氏让渡的骡马市、荀氏质押的铁器坊连成片。这仅仅是颍阴一城。
自去年自去年郭嘉以三车特制的“阿胶养荣丸”打通颍川太守关节,获得其默许后,郭氏如同贪婪的巨兽,已悄然吞并了阳翟城内七成以上的漆器作坊。
整个颍川郡,从田亩、桑麻、矿冶到织造、漆器、药材,郭氏掌控的产业份额已稳稳占据十之六七,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私盐、铁器、人口贸易(流民转化为部曲、工奴),更是难以计数。
郭嘉将这些钱投入在了颍川的碉堡修建和加强,翻修了邬堡内的民宿和仓库,以备不远的将来。后至中平元年,颍川郡的驿道要冲处,七十二座郭氏邬堡已用“五色夯土法”筑成。每堡配十五丈高的砖木敌楼,女墙垛口皆嵌有带倒刺的铁蒺藜。
郭嘉站在阳翟主堡的观星台上,望着下方络绎不绝的药材车队。这些满载着丹砂、雄黄的牛车,将在郭氏私兵护送下经轘辕关直抵洛阳西园。
他展开新绘的《颍川坞壁图》,图中用朱砂标出的荀氏田宅所在地,明日就将开挖新的炼丹井。
邬堡东南角的仓储区,三百名南阳工匠正在改造前陈氏纺织作坊。蜀锦与越布间,混杂着炼制“寒食散”所需的钟乳石粉。
郭嘉抚摸着邬堡新设的“流马廊”,这是按未来诸葛亮《作木牛流马法》改良的运药通道。二十头鲜卑马驮着的葛布药囊,明日将沿新修的青石驰道直抵许昌。
廊柱间墨迹犹新的《四民月令》旁,悬着郭氏族老会议定的新规:凡佃户种满三年决明子,可换“消渴丸”三粒——此药以地黄替代丹砂,已在汝南世家间炒至千钱一丸。
邬堡西侧的军工坊火光彻夜不息。三百铁匠在郭氏新得的陈家匠铺中锻造兵刃,砧锤声与远处夯筑城墙的号子相和。
工匠虬髯上结着冰碴,单手举起试剑用的石锁,惊得考工曹掾跌落竹简。管家立在丈高的版筑墙上,看这壮汉挥舞新铸的武器,寒芒扫过之处,积雪竟凝成冰刃。
腊祭那日,颍川郡府送来鎏铜熏炉为礼时,郭氏坞堡东南角的药王祠正升起青烟。
郭嘉立在重修的三重谯楼上,望着络绎不绝的牛车将陈留郡的硝石、沛国的芒硝运入地窖。
更鼓声中,他摩挲着怀中洛阳新赐的银印,那匣作为订金的错金犀角杯——杯中映出的,何尝不是整个乱世求药若渴的众生相。
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暖流,悄然浸润心田。说实话,看着账册上那令人目眩的数字,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那场注定的、席卷天下的黄巾风暴过早降临。
这精心构筑的财富与权力堡垒,这蒸蒸日上的局面,需要时间来巩固、沉淀。然而,理智冰冷地提醒着他,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绝非个人意愿所能阻挡。
张角兄弟的符水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呐喊,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早已在帝国脆弱的躯壳下积蓄了毁灭性的力量。黄巾之乱,这个巨大的脓包,终将破裂,将一切卷入血与火的漩涡。
他端起手边的漆耳杯,杯中是新沏的茶汤。一边啜饮,一边思索着如何在乱世彻底爆发前,为郭氏这艘巨轮再增添一道抗风浪的屏障。
郭嘉思索着要不要开拓其他业务,细细寻思开拓一下酒酿也不错。他正考虑着是否将蒸馏提纯技术有限度地应用于酿酒,以制造出超越时代的烈酒,既能牟取暴利,也能作为军需储备。
突然下人将荀府送来幽州的新酒端来,郭嘉被突然打断。他微微蹙眉,随意地挥了挥手。
僮仆会意,立刻取来配套的青铜酒提和一只洁净的漆耳杯。僮仆熟练地用酒提从锺中舀起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
当僮仆捧出青铜锺时,酒液入觞的黏稠度让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麦芽糖化后的醴酒,却泛着蒸馏酒特有的珍珠光泽。
这诡异而矛盾的景象,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郭嘉的脑海!他猛地放下茶杯,霍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夺过僮仆手中的酒提!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青铜提柄时,一股寒意竟不受控制地从脊椎窜起,瞬间蔓延至全身。“酿者何人?”不禁指尖发凉。
此时的陈留郡酸枣县市集,枯槐枝头积雪簌簌而落。几个短褐汉子围在药铺檐下,盯着门楣悬挂的“郭氏丹坊”鎏金匾额骂骂咧咧。
瘸腿的老卒敲着陶碗道:“一丸赤霞丹抵得上三石粟米,够俺全家吃半年!”他指着街角饿殍,“前日老张头咳血,不就是为省半丸药钱......”
跛脚的樵夫用柴刀敲着夯土墙,“仙聚楼的五石散要价三斛粟,俺娘咳了半月都舍不得买。”
“可这工钱够买两斗麦子!”
忽有铜锣声破开喧哗,两列玄甲扈从策马踏碎冰碴。当先骑士扬手抛出卷黄麻纸,正贴在药铺照壁的上。斗大隶书“募”字墨迹未干,围观者已炸开锅——
“募?募啥?”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如同沸水泼进了油锅,纷纷挤上前去。
“铁匠!日给粟五升!管饱!”一个识字的货郎大声念道,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护卫!月俸三百钱!伤残另给抚恤!”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喊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采药人!包食宿!熟手加钱!”“商队脚夫!日给三升粟!有肉!”
原来,郭嘉为支撑他那日益庞大、触角伸向四面八方的商队网络,急需大量人手。
在家族势力的运作下,这张招募告示如同雪片般撒向了颍川、陈留、南阳等主要贸易线沿途的郡县。
告示上开出的条件,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流民和贫苦百姓而言,无异于黑暗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天杀的郭氏倒会算计。”绸缎商啐了口唾沫,却见方才骂得最凶的脚夫已挤到告示前,十指黢黑按着“伤残抚恤”条款浑身发抖。
落里戴斗笠的壮汉忽然起身,背上用麻布缠裹的双铁戟撞翻了三筐晾晒的茯苓。市集骤然传来骚动,二十余人连滚带爬让出条道。
青年倒拖双戟走过,刃口还凝着的血冰。这八尺壮汉左额新添刀疤,破袄里露出虬结筋肉,活似庙里踩碎小鬼的镇狱金刚。
“这不是己吾县的那个好汉么?”卖黍饼的老妪扯住孙儿后退半步。
半月前酸枣亭的驿卒在官道上被活撕成两段的传闻,随着壮汉踏过青石板的脚步声再度浮现。
几个游侠儿按着环首刀窃语:“听说他为友报仇,单手掀了李永家的门楼...”
“姓名?籍贯?”征告的药房偏厅里,主簿笔尖悬在竹简上。他被这气势所慑,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笔尖微微颤抖。
青年把染血的牙牌拍在案几,震得砚台跳起半寸:“陈留己吾人,典韦。”
声若闷雷震得砚中墨汁漾起涟漪,挑选民夫的郭氏管事猛然抬头——那汉子豹头环眼,左颊刀疤恰似当年在葛陂逐虎过涧的传闻模样。窗外偷窥的游侠儿们倒吸一口冷气。
考工掾绕着典韦转了三圈,突然抡起小木锤砸向他后背“铛”的一声,典韦纹丝不动,木锤反倒震落簌簌灰土。
“好!”郭氏家将掀帘而入,抛来袋五铢钱:“今日起你就是邬堡铁卫教头,月俸......”
“某要现钱。”典韦撕开钱袋,黄澄澄的钱币撒了满地。他弯腰拾钱时,后颈赫然露出暗黑的血疤——那是为友杀人留下的痕迹。
典韦将新领的五十贯五铢钱分作几份:二十贯托驿卒送往睢阳酒肆,偿清杀人逃亡时赊欠的酒债;十五贯装入牛皮囊,系在好友王伯破屋门环上——若非此人帮助,他早成东市刑场无头鬼;
余下钱帛悉数换成粟米,散给驿道旁蜷缩的流民。向这个地方做了最后的告别。
暮色渐沉时,三十辆牛车满载新募的流民驶出城门。典韦的铁戟裹在苎麻布里,与制药用的铜甑、铁碾混装在一处。
郭氏头旗又长又大,没人能举得动,典韦一只手就把它举了起来。押车的郭氏私兵头领摩挲着新得的鱼鳞铠——这是用三车朱砂从洛阳武库换来的军资。
远处山道上,己吾县追捕的火把如星点明灭,却终究转向了通往东郡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