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落第少年
大周青州华安府一隅,幽僻宅院里书声琅琅:“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声若寒泉漱石,字字含着未展的抱负。
吟诵者正是在下。自幼年随母亲被逐出帝都世家,寒微度日。母亲夙夜期盼我光耀门楣,在她殷切目光中,我寒窗苦读,誓要金榜题名,重返故地。奈何命运弄人,十五岁那年母亲溘然长逝;去年殿试,我又名落孙山,仕途之路再遭重创。所幸母亲祖上遗下几间宅院,靠着租金,尚能在省府首屈一指的青山书院求学,盼望着来年赴京赶考,重写命运。
晨曦初露,碎金般的日光洒在通学小径上。路旁野花恣意绽放,暗香浮动;道旁松柏如列阵卫士,苍翠欲滴。忽闻身后传来急骤马蹄声,如骤雨突至。我不及回头,那马已近在咫尺,慌忙躲避间,还是被前蹄扫中,踉跄着跌向路边。所幸草地绵软,才未受伤。“穷书生,别碍着本少爷赏美人!”锦衣公子扬鞭而去,留下一路扬尘。我怒从心起,扬石欲掷,那人却早已消失在路尽头。
我一瘸一拐来到书院,听闻今日将有帝都女学博前来执教。传言此女才貌双绝,引得一众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争相来观,原本空旷的讲堂顿时水泄不通。
辰时三刻,微风轻拂,一缕若有似无的兰麝之香萦绕鼻尖。众人循香望去,但见一位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她身着月白罗裙,绣着流云暗纹,裙裾摇曳间似月华流动;身姿婀娜,恍若扶风弱柳。
那面容更是令人屏息——肤若凝脂,透着淡淡粉晕,恰似晨露浸润的海棠;眉眼如画,眸中似藏星河,流转间尽是灵秀之气。发髻上仅簪一支素白玉簪,清雅脱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
讲堂瞬间寂静无声,众人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景致。
“承蒙院长错爱,若耶得与诸君相会于此,实乃三生有幸。小女不才,素爱舞文弄墨,以诗词寄情,与韵律为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先前撞我的纨绔公子摇着折扇打断,面上带着轻佻笑意,“杨学博恰似诗中佳人,叫我等如何不思慕?”
“既是君子,当以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若耶神色未改,浅笑盈盈,“诸君皆知关雎中淑女,君子好逑,可知那淑女又从何而来?”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晓。
“既如此,便听小女一叙。小女曾于帝都书馆偶得手抄本《山海陆经》,记载我凡真大陆之上,有三千仙界。仙界常遣谪仙入世。千年前,便有四位女谪仙降临人间——东越西若烟,西凉孟秋蝉,南楚杨玉羽,北燕王雪绒。”她稍作停顿,续道,“坊间传言,得其一可修身治国,得其二能平定天下,得其三则长生不老,得其四便可羽化登仙。”
言罢,若耶轻启朱唇,吟道:“暮春雎鸠洲,我见四女自云中来。若烟触芦苇开花,秋蝉掌有银河虾,玉羽令雎鸠和声,雪绒指生水洼珊瑚。三月相伴,她们授我潮汐、剑舞、仙网之术。终有旨召回,若烟留玉兰簪,言月圆可唤。今每月圆,我持簪候洲头,风声似初遇时玉佩响。
西子浣纱兮,影在若烟溪,雾湿云鬟兮,干戈四野起,美人终一梦,魂梦常依依。。”声如莺啼,娓娓道来,诗文典故信手拈来,令人叹服。我听得入神,不觉间已过了半日。
“今日就到此处,明日再会。”众人纷纷行礼送别。那纨绔公子却抢步上前,谄笑道:“杨学博一路劳顿,可有着落?家父乃华安郡知县,已备下酒席上房。”
“多谢好意,小女区区助教,不敢当此厚礼。”若耶推辞。公子仍纠缠不休:“受得受得!只要学博再讲讲那四位谪仙的下落,我便心满意足!”
“上房就罢了,小女初来乍到,正想寻个清静住处,不知诸位可有推荐?”此言一出,众公子争相自荐,谄媚之态令人作呕。
“学博,学生家中有三间别院招租,若您看得上,房租减半。”我赶忙递上招贴。
“倒也合适,比帝都便宜许多。可否带我一看?”“自然!”话音未落,县太爷公子横身拦住:“穷小子!杨学博乃京师贵胄,岂是你能招待的?”
我一把推开他:“此处是书院,闲杂人等莫要放肆!”几个同窗也上前帮忙,将众人驱开。若耶颔首问道:“还未请教同学姓名?”“学生欧阳桑影,京都人士。”
“可是京都四大家族的欧阳家?”若耶面露惊讶。“正是……”我不欲多谈身世。她转而对众人道:“听闻欧阳家奴仆皆执掌郡县,学弟如此勤勉,他日必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这番话既为我解围,又暗讽了那公子,众人目光中满是艳羡。
若耶对宅院颇为满意,却执意要付前额租金。我只能主动承担打扫庭院之责,也好护她免受骚扰。
“此处景致甚好,学弟可愿同游?”漫步廊桥时,墙头突然探出个脑袋——正是那纨绔公子。
“我去赶走他!”我挽袖欲上。“不必。”若耶拾起鹅卵石,指尖轻弹,远处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师姐这是何术?”我惊叹不已。“此乃‘一点通’,用气术以意驭物。想学?”她狡黠一笑,“对上我的诗联便教你。”“好!还没有我对不出的对子!”庭院中,欢声笑语渐起,惊飞了檐下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