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倒悬莲
青铜镜吞噬第十三滴血时，楚昭听见了脊椎深处的龙吟。
这面传承千年的鉴血古镜高逾三丈，镜框上盘踞着九条赤铜蛟龙，每片龙鳞都刻满禁锢符咒。楚昭的脊骨突然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这声音让执法长老楚炎的法袍无风自动——玄色锦袍上绣着的九重赤莲竟自行舒展花瓣，花蕊处渗出猩红露珠。
“纯度六成七。“楚炎的声音像是淬毒的冰锥，指尖在镜面划出刺耳声响。本该盛放的十三瓣赤莲扭曲成倒悬姿态，琉璃雕琢的花瓣正贪婪吞噬少年精血。观礼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那些端坐在紫檀云纹椅上的世家子弟们，衣袖间暗香浮动——那是用筑基修士心头血炼制的凝神香。
林霁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药庐学徒的粗麻布衣被血浸透，唯有她看见当楚昭的血渗入镜面裂隙时，那些被天轨罗盘篡改三百年的古拙符箓竟如蝌蚪般游动。少女腰间残缺的玉佩突然发烫，三年前那道撕裂夜空的陨星，不仅在她颈侧留下蜈蚣状疤痕，更将预知未来的诅咒烙进骨髓。
「锵——」
镜中荆棘突然暴长，刺穿象征血脉纯度的琉璃刻度。楚昭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祭坛边缘的饕餮纹青铜鼎。鼎中沸腾的弱水溅落，在青玉地砖上蚀出蜂窝状孔洞。这个动作引发新一轮嘲笑，最前排的楚家嫡女楚玥轻摇团扇，绢面上绣着的百鸟朝凤图泛起灵光——那是用凤凰翎羽织就的法器。
“无窍之体。“楚炎拂袖扫过镜面，琉璃碎片如刀雨飞溅，“连当药奴的资格都没有。“
一片碎片划过林霁脸颊，血珠滴落在她紧攥的右掌心。预知画面如毒蛇般钻入脑海：玄色院袍的楚昭站在通天塔顶，手中“混沌劫“刺穿的却是自己的心脏。少女踉跄扶住药篓，指尖触碰到的腐骨草突然疯长，藤蔓上绽放的血色花朵中，浮现出更多支离破碎的未来。
“带走！“楚炎的法袍翻卷如乌云，袖中飞出十二道蚀心锁链。那些锁链泛着幽蓝鬼火，每一节都囚禁着寒门修士的魂魄。楚昭的脊椎突然爆发出金石断裂之声，龙吟般的震颤让锁链在空中凝滞。
林霁的残玉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将蚀心锁链烧灼成灰。她看见镜中倒悬的赤莲正在凋零，每一片花瓣都化作血色符文，在空中凝结成天阙学院的徽记。那些符文穿透楚昭的皮肤，在他脊椎处烙下龙形印记。
“妖女！“楚炎的法杖点地，护山大阵凝结成血色牢笼。但林霁画出的天阙徽记竟如活物般游动，每一笔血痕都精准落在阵法死穴。
“够了。“观礼席最高处的青铜王座上，楚家家主楚擎天缓缓起身。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天际，震得整座祭坛都在颤抖。“既然天阙学院想要这个废物，那就让他们带走。“
楚昭的脊椎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龙形印记化作实质，在他背后凝成剑脊状的骨刺。那些骨刺上浮现出陨星轨迹般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天阙学院的修炼境界。
“龙棘骨...“楚擎天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如此。“
林霁的预知画面再次闪现：楚昭站在天轨罗盘前，手中长剑贯穿的却是自己的心脏。少女的晶化指尖插入楚昭后背，预知者的血与龙棘骨产生共鸣。两人同时看到幻象：三百年前初代院长手持弑神枪，将仙界巡使钉入混沌祖脉。巡使陨落前嘶吼的诅咒，正是如今世家篡改的天轨法则。
“走！“林霁的传音混着血腥气钻入楚昭耳中。少年背后的龙棘骨突然离体飞出，在虚空勾画出陨星运行轨迹。那些轨迹穿透护山大阵，将追击的机关兵俑纷纷自爆。
楚擎天的法杖点地，血色光柱冲天而起。无数兵俑眼眶燃起混沌之火，它们的关节处赫然刻着天阙星纹，手中巨斧正劈向护山大阵最脆弱的“天枢“位。
“学院奸细楚昭，私通逆党盗取祖脉！“楚炎的声音通过血玉简响彻云霄，“凡诛杀此獠者，赐天轨灌顶！“
戌时的月光将淬剑池染成银汞之色，池面蒸腾的雾气中浮沉着细碎冰晶。楚昭跪在池边的青玉砖上，玄铁锁扣深嵌膝盖，沸腾的弱水漫过少年骨节分明的膝盖——那些被世家判定为「废窍」的穴位，此刻正贪婪吞噬着北海归墟的至寒灵气。
“三百六十处废窍，倒是省了蚀心锁的位置。“执刑的灰袍老者啐了口唾沫，枯瘦的手指按在楚昭脊椎第三节凸起处。那里有块陨星碎片留下的疤痕，三年来每逢月晦便会渗出星屑。
林霁抱着药篓隐在廊柱阴影中，腐骨草汁顺着素色衣袖渗入锁扣机簧。她束发的银铃微微震颤，铃舌撞击内壁的频率与楚昭的心跳逐渐同步——这是预知能力发动的征兆，三日前窥见的死亡场景正与现实重叠：楚昭的脊椎会在此夜生长出玉质骨刺，而自己的脖颈将被晶化锁链勒出青紫纹路。
“咚——“
池中突然炸开刺目剑光，嫡长子楚骁的本命剑第七次爆裂。飞溅的玄铁碎片被楚昭徒手抓住，掌心皮肉焦糊的瞬间，他在残片倒影里看见林霁的未来死状：少女倚在星纹石碑前，晶化的指尖正插入自己心脏。
“废物！“楚骁的鹿皮靴碾过少年浸血的手指，剑鞘上的炎阳玉镶口喷吐火舌。那簇取自南明离火的灵焰本该熔金化石，却在触及弱水的刹那凝结成霜花——楚昭瞳孔骤缩，《寒髓经》心法不受控地运转，池中灵液在他掌心凝成三尺冰刃。
林霁的银铃突然炸裂。预知画面如利刃刺入脑海：通天塔顶的楚昭反手将长剑刺入自己脊椎，龙棘骨爆发的星芒中，她的身体正在化作谶言碑文。少女踉跄后退，撞翻的药篓中滚出七颗血色丹丸——那是她剜取心头血炼制的续命丹，每颗丹药表面都浮动着微缩星图。
“东北三十里。“染血的传音混着腐骨草腥气钻入楚昭耳中，“寅时三刻，巽位生门。“
玄铁锁扣崩裂的脆响惊动了暗处的守卫。楚昭反手掷出冰刃，剑气搅碎池面蒸腾的雾气。月光在冰晶折射下化作万千银针，将最先冲来的三名护卫钉死在蟠龙廊柱上——他们的影子在青玉砖面扭曲成困兽之状，正是《焚天录》记载的「烛影囚魂」。
“反了！“楚骁捏碎腰间玉佩，护院大阵的阵眼处升起血色莲台。十二尊青铜兵俑破土而出，关节处的星纹标记与天阙学院护山大阵如出一辙。这些本该三年后才会现世的战争傀儡，此刻眼眶中跳动着混沌之火。
楚昭的脊椎突然爆发出金石断裂之声。陨星碎片在骨缝间游走，玉质骨刺穿透皮肤，在月光下凝成剑脊状的龙鳞铠甲。他踏过沸腾的弱水，每步都在池面留下冰火交织的莲印——这是《混沌劫》失传已久的「踏天步」，三百年前初代院长正是踏着这样的足迹封印混沌祖脉。
林霁的晶化指尖插入楚昭后背，预知者的血与龙棘骨产生共鸣。两人同时看见幻象：初代院长手持弑神枪刺穿仙界巡使的咽喉，那具坠落的仙尸正在化作如今的天轨罗盘。巡使临终的诅咒穿透时空：「弑神者终成新神！」
“拦住他们！“楚炎的法杖点地，蚀心锁链化作幽蓝巨蟒。但龙棘骨勾画的陨星轨迹已穿透护山大阵，青铜飞舟撕开云层，甲板上的月无漪轻笑抬手，袖中银梭织就的星网绞碎漫天剑雨。
当楚昭背着林霁跃上飞舟时，少女颈间的晶化纹路已蔓延至锁骨。她蘸着心头血在舱壁速写，星纹轨迹竟与三百年前初代院长留下的剑痕完美重合。
“原来如此。“月无漪眉心血月纹骤亮，玄铁令按入楚昭掌心，“逆鳞者的宿命，就是打破宿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