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血锻炉

今夜阴风阵阵,星河不在,

天空只挂着一轮阴森的圆月。

刘昊抬头望月,亮的刺眼,

可低头看路,却漆黑一片。

跟随手持灯笼和锄头的张兴,

两人来到城西一间被夯土墙包围的院子外。

墙上嵌着锋利无比的碎瓷片,大门镶着一层铁皮,

一旁门框上挂着“甲字十九号官冶“的铜牌。

不愧是铁匠的屋子,跟座小堡垒似的,

看凹陷的铁皮,不是没有泼皮尝试闯入,但都无功而返。

刘昊眯起眼睛,看向门框上的铜板。

这铜牌应当是官府给民营冶坊的许可证,

能够独立开张,说明张兴确实教了他徒弟一些真本事。

“王铠!开门!”

砰砰砰!

张兴的拳头重重砸在铁皮上,

敲门声像是炮仗炸响在夜潭,撕碎了寂静的黑夜。

刘昊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如坐针毡的危险感,

大脑不受控制地幻想无数食人的野兽,正寻着声音从四面八方往这里奔赴,

所幸大门很快就打开一条缝。

“师父?那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过来。”

“我有事要问你。”

啪!

张兴眼睛发红,半个身体猛得挤进门缝。

刘昊紧随其后,用力将大门撑开,

锁链紧绷,咣当作响,

门后的王铠面露寒意,但终究还是放两人进屋。

刘昊进入后才发现王铠手中持一把宽仁大刀,

刀上干涸的血迹斑驳,看起来最近没少砍过人,

铁皮大门背后还有一道铡刀机关,

若非激发开关被王铠牢牢抵住,恐怕张兴闯入的瞬间,就能将他大卸八块。

“出去,夜晚危险,恕不接客。”

他声音夹杂着几欲喷发的怒意。

眼睛不时扫向旁边的陌生人刘昊。

“我是你师父!我什么时候来你都得招待着!”

半个街道都回响着张兴的嗓音,

换做平日恐怕周围街坊邻居,早已点起灯火,

探头过来凑热闹了。

可当下,刘昊却没看到有任何一盏灯火亮起,

只有愈来愈重的不安。

眼看着张兴又要继续大吼大叫,王铠只能硬着头皮将两人迎进屋内说话。

“等等。”

他挡在刘昊面前。

“你又是谁?”

王铠摸搓手中大刀,刀身散发出一股寒芒,晃在刘昊脸上。

“我姓刘,你师父雇来的保镖。”

“胡说!”

他扫向刘昊空荡荡的腰间,手中大刀往上抬了几寸。

“想动手就动,我还巴不得赶紧杀了你完事。”

王铠目露凶光,

手腕一转,大刀就要朝着刘昊面门砍去。

忽然,屋内传来一阵瓦罐破碎、橱柜翻倒的声音,

王铠面色大惊,只得放下大刀,赶紧转身冲回屋内。

刘昊跟着进门,就见师徒二人扭打在一起,

张兴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他大声地咆哮、翻滚,

用尽手边的一切东西砸在王铠的身上。

借着劣质棉芯的摇曳火光,刘昊才看清王铠的样貌。

他同他师父一样,身材精壮,但是年轻不大,最多不过而立之年,

雕像般的方脸上,坚硬的腮帮子高高鼓起,

眉头间,皱纹深得像是沟壑一般。

“师父,张兴,别逼我动手。”

“来啊!杀了我啊!

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想借着城内大乱,灭我全家,以后好独揽生意是吧!

没良心的畜生!白眼狼!亏我媳妇整天惦记着你!有生意都介绍给你做,官府徭役都替你打听求情!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挨了几顿打,头破血流的王铠趁着张兴力竭之时,将他猛得压到身下。

他膝盖重重抵在老铁匠身后,

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

张兴艰难地将头转向一旁的刘昊。

“大......大侠.......快...快动手!”

“你老实待着,进屋就砸人东西,被打活该。”

刘昊不理会地上的张兴。

他抄起一只断木腿,问王铠道:

“你师父前几日家人被掳走,这件事可有你参与?”

“原来是为这事。”

王铠沉默片刻,脸上神情游移,

只消一会儿,便坦然答应道:

“没错,是我指使的,我在你铺子里做了十年功,

结果师父你还是对我藏私,让我打的铁器始终差你一筹,

现在机会来了,我当然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张兴盛怒之下,猛得挣开束缚,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朝着王铠刺去。

刀刃和铁甲碰撞声响起。

只见王铠撕破的衣裳下,赫然穿着一件鱼鳞锁甲。

“想杀我!你们俩还没有这本事!”

王铠大喝一声,反手夺过张兴手中的短刀,将他踹翻在地。

刘昊瞬间从背后将他扑倒,举拳就开始痛打王凯,

不料王铠也非等闲之辈,他身披甲胄,一只手牢牢护住头部,

刘昊的乱拳根本伤不到他,

反倒被他逮住机会,用匕首狠狠捅入刘昊大腿内。

铁器穿过他一身坚硬的黑皮,撕裂动脉,

霎时间,刘昊股间血如泉涌。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快滚!”

“我就是见不得畜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刘昊面不改色,好似身上重伤与自己无关似的,

他收起拳头,手指成爪状,

生死一线间,脑中注意力空前集中,

五擒指的诀窍逐一掠过脑海。

已经来不及用术法,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有拳脚功法才能解困!

“阳池,少海,臂臑!”

双爪按住王凯后肩,

长期煎盐锻炼双手武器让刘昊的握力和指力虽不到剔骨如泥的地步,但也绝不容小觑。

“唔!”

王凯发出一声闷哼,随后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肩膀,

剧痛之下手臂几乎完全动不了。

咔嚓!

刘昊化爪为拳,重击锁甲下的曲池穴,

骨头碎裂的响声传来,王凯的手肘也瞬间被他砸断,

握刀的手掌无力地垂落在地,

王凯痛的咬碎了自己的舌尖,鲜血流过他的下巴滴在地上,

两人的血几乎将屋中地面全部染红。

彻底终结王凯的性命前。

刘昊的手悬在他的脖子上,道:

“我知道你还有事情瞒着,不想死就把事情说清楚,

张兴的家人在哪儿?你让谁去绑他们的?”

不料对方闻言,竟然一口血水喷出,糊了刘昊双眼。

随后奋力起身要挣脱束缚。

不再留手,

刘昊一拳打碎王凯下颚,又一掌横劈重击在他脸上,

打得王凯眼珠爆裂,身体一软,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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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王凯的尸体,刘昊翻坐到一旁,

他背后冷汗直冒,手脚冰冷,颤抖不停。

撕扯下衣襟包扎伤口,又吞下两枚止血的丹药,这才延缓失血速度,

暂时捡回一条命。

“玛德,我真是弱爆了.......”

一刻钟的时间,撞昏过去的张兴才从地上悠悠醒来。

他愣神地看着地上面容扭曲、已经彻底死去的王铠,

脸上是悲愤交加。

“死的好,死的好啊!”

他叫骂着,豆大的泪珠却不断从眼里流出。

“喂......”

刘昊虚弱地叫唤声响起:

“老头......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张兴转头看见奄奄一息的刘昊,

赶紧跑去屋外,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取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回来。

“大侠您忍着点。”

滋滋滋!

“靠........”

皮肉碳化的剧痛让刘昊眼冒金星,也就是他耐疼,

换做别人早就活活疼死了。

遭罪了一通,后半夜的时候,刘昊从半睡半醒的状态清醒,

多日养足气血的身体恢复力惊人,他现在已经能起身走路。

“张兴,你徒弟说话有些不对劲,兴许你家里人还活着,

自己再去想办法找人吧,我就帮你到这儿了。

张兴?”

屋中无人,刘昊寻了一圈,

在屋外起火的锻炉附近,找到个大门敞开的地窖。

这地窖往外散发着一股满是血腥味儿的阴风,

不祥之气几乎扑面而来。

刘昊抄起一根火棍,手中摆出枯死诀的手印,

强撑着步入阴森的地窖中。

地窖中,已经有两三个火盆燃起,

从地上新鲜的血脚印来看,张兴应当是步入了此处。

“难道是还有人藏着!”

刘昊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往里走去,脚下有墨绿的苔藓蔓延。

往里走了十几步,一口青石做成的锻炉赫然眼前,

浅黄色的锻炉表面,用血画了一个坤卦,

分层的血浆填满了淬火槽,

散碎的衣物和包袱堆砌在一旁。

这王凯竟然养着一口人血锻炉!

“娘子......娘子.......我没用.....没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对不起你。”

地上,张兴抱着一条娟带,泣不成声。

刘昊捡起他身边的灯笼,点燃几个火盆吸收了点火炁,

待张兴恢复几分理智,收敛了妻儿遗物后,便要将这里彻底烧毁。

“等下。”

张兴突然拦住了刘昊。

他双目血红,语气沉重地对刘昊说道:

“人血锻炉,可淬神兵利器,不输给锻兵坊,

大侠你杀畜生正缺一把合适的兵器。”

刘昊有所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损阴德的玩意儿,我不用。”

“器物无情无德,全看使用的人如何,

刀剑杀暴君恶徒就是神兵利器,杀无辜百姓就是妖刀邪剑,

您用这口血锻炉打造的刀剑杀畜生,

只能是功德无量。”

刘昊沉默片刻,

也不拿虚伪的道德标榜自己。

点头道:

“我要一把锤头,双手锤,二十斤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