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下到第三日,青砖缝里都渗着血腥气。
陆青禾跪在井沿擦拭铜镜,菱花镜面映出少女发间歪斜的银簪。这是她及笄那日父亲赠的,如今簪头衔珠的白玉鹭沾了青苔,倒像落难的凤凰。井水突然泛起涟漪,十五岁的药铺女掌柜手一抖,祖传的辟邪镜便坠入漆黑井口。
“阿姐当心!“八岁的陆鸣举着油纸伞冲进雨幕,虎头鞋踩碎水面倒映的乌云。他踮脚要给姐姐遮雨,却见井壁青苔间渗出暗红黏液,蜿蜒如血蛇攀上石缝。
铜铃骤响。
十二道缠着红绳的檐马在风中狂舞,药铺门楣悬挂的百年桃木剑竟渗出细密血珠。陆青禾将弟弟护在身后,腰间悬着的半块青铜罗盘突然发烫。这是三年前父亲失踪那夜,在井边拾得的遗物。
“去地窖把雄黄酒搬上来。“她往陆鸣手里塞了块饴糖,声音却比糖块更脆生,“就说我要配驱瘟散。“
支走幼弟后,陆青禾抽出药柜暗格里泛黄的《青囊拾遗录》。书页间夹着的符纸无火自燃,灰烬落在井中竟发出金石相击之音。她终于看清那些随井水翻涌而上的不是浮萍,而是纠缠成团的发丝。
发丝间裹着半枚金镶玉耳珰。
陆青禾认得这耳坠。去年中元节,渡口浣衣的刘娘子说在芦苇荡撞了邪,来抓安神茶时耳垂就晃着这对金镶玉。后来她投了井,打捞时却只剩空荡荡的襦裙。
井底传来婴啼。
那声音初时细若游丝,转眼间化作千百个啼哭的怨灵。陆青禾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入井中,水面霎时浮出星图般的金芒。这是祖父教的镇邪术,说陆家人血脉里淌着锁妖的咒。
金芒却突然扭曲。
一只覆着青鳞的手爪破水而出,指节间缠着暗红丝线。陆青禾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晒药的竹匾。陈皮与艾草纷纷扬扬间,她看见井壁梵文如活物般游走,那些北魏时期的镇妖咒竟在缓缓剥落。
“陆家气数尽了。“
戏谑男声伴着白梅香袭来。朱漆廊柱上不知何时倚着个戴傩面的白衣人,腰间悬着的青铜铃与檐马同频共振。他抛出的符纸在空中化作白鹭,尖喙叼住即将断裂的梵文锁链。
陆青禾趁机摸向药杵,却触到冰凉锦囊。低头见织金缎面上绣着阴阳鱼,内里半柱紫檀香正袅袅生烟。这分明是父亲贴身之物,昨夜分明锁在祠堂匣中。
“续命香燃尽前,把《青囊拾遗录》第七页的咒令补全。“白衣人傩面下的薄唇勾起冷笑,“还是说,陆掌柜连自家祖传的镇魂咒都忘了?“
井中妖物发出怒吼,震得梁柱簌簌落灰。陆青禾翻开泛黄书页,惊见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浮现朱砂咒文。那些笔画竟随着她的目光自动重组,最终凝成父亲的字迹——
“以血为墨,以骨为笔,镇邪祟于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