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腐肉的腥气漫过河滩时,林深把最后半支肾上腺素推进女儿细弱的胳膊。针管在颤抖,不是手抖,是八岁的林昼突然咬住了他手腕上正在溃烂的伤口。
“嘘...“他空着的手捂住女儿闷在喉间的呜咽,血从指缝渗进她发间,“数到七,就像妈妈教的那样。“
怀里的身躯突然绷紧,浑浊的瞳孔映出河对岸游荡的阴影。三十七米,林深用余光丈量着与那具穿婚纱的丧尸的距离——断裂的脊椎骨从蕾丝裙撑刺出,像朵倒垂的骨花。那具尸体拖着肠子涉水而来时,水面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泽,让他想起婚礼那天妻子锁骨上流淌的月光。
体温计从女儿领口滑落,水银柱停在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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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晨
铁皮糖果盒第三次卡在变形的齿轮间。林昼蜷缩在废弃邮局的通风管道里,用指甲抠着盒底干涸的草莓酱。那些凝固的粉红色晶体,是妈妈留在世上最后的谎言。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那个装着注射器的银色冷藏箱在桌上折射出彩虹,母亲的手指像弹钢琴般抚过那些玻璃管。
“第七区有新鲜草莓。“三天前父亲这么说时,她看见他喉结滚动着吞下某种苦涩。就像现在,他正把发霉的压缩饼干碾碎撒进生锈的罐头盒,混着雨水调成灰褐色的糊。水珠顺着通风管铁皮接缝滴落,在罐头里敲出空荡荡的回响。
邮局玻璃橱窗突然震颤。林深几乎是同时扑向女儿,军用匕首擦着她耳尖钉入通风管外壁。一只布满尸斑的手卡在裂缝处,无名指上的婚戒折射出暗红微光。那只手的中指戴着和林深相同的素圈戒指,内圈刻着“林&苏 2032.3.7“。
“闭眼。“他捂住女儿的口鼻,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手腕猛地扭转。骨骼碎裂声混着腐液滴答,戒指坠入罐头糊里。林昼数到第七下心跳时,听见父亲将断肢塞进空饼干罐的闷响。她突然想起母亲教她跳芭蕾时总说:“疼痛是第七个音符落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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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午
焚烧炉的余温烘着女儿潮湿的裤脚。林深数着从丧尸腹腔掏出的子弹:两颗9mm,一枚猎枪弹壳。当指尖触到半融化的铁十字架时,炉火突然爆出噼啪声。十字架背面刻着“第七区“的坐标代码,和妻子失踪前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妈妈的吗?“林昼正在用蜡笔涂抹童话书扉页,那些被雨水泡胀的公主裙下,藏着父亲手绘的第七区路线图。她故意把白雪公主的头发涂成母亲的黑檀木色,裙摆处却洇开诡异的青绿——蜡笔芯不知何时混入了丧尸的脑脊液。
铁锈渗进掌纹的刺痛让他清醒。这不是妻子随身携带的教会十字架,但丧尸身上残留的军装碎片显示,它生前属于妻子所在的搜救队。他掰开焦黑的齿骨,从舌根处挖出团裹着粘液的纸片。展开的刹那,泛黄的纸面浮现出妻子笔迹:“当昼见星,深潭即开“。
“别碰!“女儿突然尖叫。她脖颈处的血管诡异地凸起,蜡笔在纸上划出深红色轨迹——那正是父亲展开纸团后显现的图案:带箭头的六芒星,箭尖指着他们所在的邮局坐标。童话书里的睡美人突然渗出黑色液体,将整页地图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炉膛里的火光骤然暗淡。林深摸到腰间只剩两发子弹的格洛克,却听见女儿发出类似幼兽的喉音。通风管深处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这次是成片的,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他看见女儿瞳孔里倒映出无数晃动的铁十字架,每具丧尸脖颈都系着同样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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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暮
林昼数到第七具丧尸坠入地下室时,父亲的后背开始渗出淡绿色汗液。那些从通风管倒灌进来的活死人,脖颈都系着同样的铁十字架。最后一枚子弹穿透三具相连的胸腔后,林深抱起女儿撞碎了地下室的采光窗。玻璃碎片在女儿小腿上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他却想起妻子临产时手术室里的心电监护仪,同样的七次峰值波动。
冰凉的河水漫进鼻腔时,林昼看见父亲右耳后的咬痕在月光下泛着磷光。他游动的姿势像条受伤的鳄鱼,而自己是他死死叼在口中的幼崽。那些追到岸边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有人用变调器处理过的声音在唱《生日快乐歌》。旋律被电子杂音切割成七段,每段结尾都夹杂着妻子轻声哼唱的《月光奏鸣曲》。
“第七区的月光是甜的...“广播杂音混着水波灌进耳道,林深辨认出这是三个月前中断的军方频道频率。怀里的女儿突然剧烈抽搐,体温计在挣扎中滑入河底,但他记得最后那个刻度——42℃。这个数字让他想起结婚七周年那天,妻子在烤箱前等待蛋糕膨胀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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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夜
篝火将父女俩的影子投射在废弃油罐车上,扭曲成巨大的双头怪物。林深用手术刀剔除女儿脚底的玻璃渣时,发现她左脚第四趾甲变成了青灰色。装着妻子照片的怀表在他口袋里发烫,照片背面有行正在消退的字迹:当昼见星,深潭即开。那些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就像七个月前在实验室看到的病毒吞噬健康细胞的过程。
“爸爸,为什么丧尸不咬我?“林昼摆弄着从丧尸身上取下的铁十字架,那些锈迹在月光下组成模糊的数字7。她没看见父亲把应急绳悄悄缠在腰间,也没发现自己的童声里混入了电台杂音。当她的手指划过十字架边缘,铁锈突然开始流动,在掌心拼出“苏晚“两个字——母亲的名字。
河对岸亮起第七盏幽绿灯火时,林深割开了自己的静脉。当血腥气引来第一波尸群,他看见女儿眼白浮现出蛛网状金纹——就像三个月前妻子被拖入深渊前的最后表情。丧尸们突然集体转向女儿,却只是将铁十字架堆砌在她脚边,如同朝圣者供奉神像。
体温计在河滩上发出碎裂轻响,水银珠滚向女儿正在异变的瞳孔。林深数到第七滴血渗入砂砾时,远处教堂钟楼传来机械钟的报时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怀表永远停在下午三点七分。当月光第七次扫过女儿脖颈后的芯片植入疤痕,他突然明白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经历这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