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手握刀剑的男孩（2）

路明非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苏晓樯在这种雨夜独自一个人出走。

为了不让她发现，他特意抄了另一条路跑到了小街的出口前，苏晓樯如果真的要去看看深夜里的东京的话，那么她是必须要经过这个出口的。

以路明非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跑完这段远比苏晓樯所走的小街更长的路线并不是什么问题，他很快就赶在苏晓樯到达前先到了出口。

唯一的问题是路明非没有打伞，因为以他的速度来说雨伞只能是累赘，所以等到他抵达小街出口时浑身已经差不多湿透了。

不过路明非不在乎，他毕竟是经过尼伯龙根计划锻炼过的身体，淋点暴雨不算什么，更何况他只要不被苏晓樯发现，那么他完全有时间赶在她回到民宿之前大致冲个澡并换件干净的衣服，好让她不起疑心。

但路明非到了入口后却隐隐觉得不对了，他等的时间似乎有些超出他预期的长，可他却仍然没有看到苏晓樯的身影。

不会真出什么意外了吧？

他紧张起来，又沿着长街往苏晓樯的方向找了过去。

好在苏晓樯并没有出什么事，他找到女孩的时候她正在长街上慢慢地走。

路明非总算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被苏晓樯发现，他准备重新藏入一旁的小巷里，然后继续默默跟着她。

也就是在这时，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那个陌生的身影。

以及那双狰狞的黄金瞳。

……

在扶住了女孩的身体后，路明非的另一只手将伞撑过女孩的头顶，防止她被暴雨淋湿。

路明非搂住苏晓樯的手已经不是那么紧了，他有意地避免与女孩身体的接触，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哪怕她穿着厚外套也很大可能会被他所影响。

但在感受到苏晓樯的颤抖后，他最后还是选择轻轻搂住女孩的身体。

雨幕中的人忽的站住了。

暴雨滂沱的长街中，路明非与那个雨中的人遥遥地对视。

“是你。”那个人说话了，是个男性的声音。

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奇怪，大体上听起来像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那般清澈，但无法遮掩的沧桑与嘶哑混在了这道声音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面容年轻但眼神却无比浑浊的……

少年。

“我并不认识你，你是谁？”路明非冷冷地说。

“那个女孩是你的什么人？”男人没有接话，他反而问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路明非警惕地看着他，下一秒路明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更冷了，“你是一个鬼吧？一个被蛇岐八家通缉的鬼。”

“你是本家的执法人？”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使得他那双带着赤色的黄金瞳愈发的狰狞。

他忽然意识到了某一点……

自己可能陷入了本家为他专门设置的陷阱中，一个以女孩为诱饵并且他一定会跳进去的陷阱。

“你们竟然拿铃木小姐来设置陷阱？”男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怒和痛苦，他的眼中溢出潮水般的悲戚，“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们本家的执法人是连死人都不放过的么？她分明……已经死了啊。”

他的声音嘶哑如破旧的风箱，在这暴雨满天的世界里显得是如此孤寂，他明明站在暴雨中，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跪在地上痛哭。

“我只是知道本家的一些事情，但很遗憾，我不是本家的执法人，我也不认识你口中的铃木小姐。”路明非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是么？”男人忽然凄凄地笑了。

“就算你不是本家的执法人，你知道我是鬼却并不慌乱，你至少杀死过不止一次我这种双手沾满罪恶的鬼吧？”男人喃喃，“说到底还是要把我这种人赶尽杀绝才好吧？”

路明非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话语而对他产生同情，关于悲剧，他已经在重生前见得够多了，并且也已经在他身上发生得够多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和你根本没有一点仇怨。”路明非冷冷地说，“在深夜尾随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孩，这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

出乎路明非意料的，男人竟然沉默了一会，他黄金瞳的狞色稍微黯淡了少许，“或许吧……但我的世界已经没有光了，所以我做什么事情都早已处在了阴暗中……这是我身为鬼的悲哀。我是一个鬼，一个穷凶极恶的鬼，我生来便是注定要给身边的人来带悲剧的。”

但下一秒，他眼中的狞色再度恢复了，黄金瞳的凶光更甚，“我的时间不多了，把你身旁的那个女孩交给我，我需要她。”

这句话说的是如此迫切与急促，男人狰狞的黄金瞳直直地盯着苏晓樯，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后退，雨水的凉意与男人所带来的凶意像是寒刀般凛冽，她慢慢地打了个寒噤。

但路明非搂她搂的更紧了，男孩身体的温热顺着他的臂弯传给了苏晓樯，这让她感觉好了很多，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路明非刚才说的那句“晓樯，别害怕，有我在。”

“凭什么？”路明非冷冷地反问。

“凭什么？难道你是想要阻拦我么？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没有理由因为她而死在我的手下。”男人神色冷漠，“一个优秀的男人是不会让女孩一个人走在夜路上的，如果你们是朋友，那么你这个朋友当得绝不够格；如果你是她的伴侣，那么你只能是个混账。”

路明非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罕见地沉默了。

他并非是因为男人的威胁而畏惧退缩，而是随着男人说出后半段话后，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他与苏晓樯在山崖之上拥抱的场景，以及女孩啜泣着对他说出的那句“我讨厌你。”

路明非忽然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很疼很疼。

“被我说中了么？果然是个懦夫在逞风头而已。”男人冷冷地说，“让开吧，把那个女孩交给我，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好好地看看她而已。”

苏晓樯不懂日语，她听不懂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但她却感受到路明非搂住她的手臂在颤抖，加上男人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她隐约猜出来了路明非沉默的原因，她忽然很后悔自己对他说出了那些话。

“没关系的。”苏晓樯忽然用力地握紧了路明非的手掌，她用只有她和路明非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没关系的，路明非。”

尽管声音已经很低了，可路明非仍然能听见苏晓樯在极力压着她声音中因为恐惧而带来的颤抖。

路明非愣愣地看着她。

苏晓樯用极为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好了，我喜欢你。”

下一秒，她又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说，“我很喜欢你，所以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难过。”

说这话时女孩的眼里前所未有的明亮，似乎连那个陌生男人带给她的恐惧都被她压了下去。

路明非释然地笑笑。

“谢谢。”

他松开了搂住苏晓樯的手，把伞轻轻递给苏晓樯，“我要暂时离开一下，不用担心我。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一会儿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怕。”

苏晓樯没有移动，只是她攥着路明非的手更紧了。

“相信我，晓樯。”路明非轻声说。

“好，我相信你。”苏晓樯终于慢慢放开了路明非的手。

这样的路明非没有什么是不值得她相信的，哪怕他可能是要去做一件苏晓樯根本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的事，虽然她无比担心，但她就是没来由地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男孩。

这个她喜欢的男孩。

“等会见。”路明非笑笑。

他的语气很轻松，给苏晓樯的感觉就像是他要去为她在深夜里买上一个热乎乎的饭团。

“嗯，等会见。”苏晓樯轻轻地点头。

路明非在苏晓樯的目光中缓缓走进了雨幕里，暴雨打落的樱花和梧桐叶在他的身后被风吹得狂舞。

“终于想通了么？”男人站在雨里，嘶哑的声音沉闷如钟，“把女孩交给我，你可以立马走人。”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隔着稠密的雨幕，路明非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她是我要保护的女孩。”

在听完这句话后，男人竟然短暂地愣住了。

路明非说的话似乎对男人有极大的杀伤力，他这句话狠狠地刺激到了男人，男人黄金瞳中的光骤然间凶毒如镰，似乎他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了路明非，但下一秒，那凶毒的光却又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恍惚中，男人竟然在路明非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少年的影子，一个名为“风魔正”的少年。

远远出乎路明非的意料，男人突然用一种几乎是在恳求的语气对着路明非说：“可以让我看看你身后的女孩么……只是一眼就好。”

即使诧异，可路明非还是坚定不移地摇头。

“是么？”男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慢慢垂下头去。

男人看着水坑中自己的倒影，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原来现在的我已经这么丑陋了啊……这么陌生的我，想必铃木小姐也不愿看到我这样子吧？”

曾几何时，他也有一个不顾一切都要守护的女孩。

一段他曾听过的话突然在男人的脑海中浮现，直到此刻，他仿佛才明白了那段话的含义。

男人忽然在雨中细细地呢喃，像是在唱一首幽远的和歌，“爱情是一场山高路远的跋涉啊……当你足够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忍不住向她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你会时时刻刻都想念着她，挂念着她……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遇见了也是这样将你放在心上的对方，那么恭喜你，你遇到了爱情，一段真挚的爱情……”

路明非沉默地看着男人，他不明白为何男人会在此时突然说出这么一段毫不相关甚至算得上是突兀的话来。

“佐藤执行官，原来是这样啊。”男人逐渐抬起头来，看着千万的雨丝从天心坠落。

在路明非话语的点醒下，男人像是猛然从一场迷惘的梦中醒来，他终于明白了当初佐藤执行官在车上给他述说的关于“爱情”的那段话，只是当初的他并不理解，他只是坐在后座上傻傻地点头。

如今他总算理解了，可他早已失去了一切，包括给他说这段话的朋友，包括他曾经苦苦追求的爱情，以及他所爱的女孩。

男人忽然看向路明非：“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让路明非惊讶的是，男人的语气在说这话时竟然极为真诚，他那凶狠的目光忽然在这一刻变得纯净，路明非完全看不到他眼底的半点杂念。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男人他的名字：“路明非。”

“路明非么……很高兴认识你，路君……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候就更好了。”男人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被暴雨声淹没，“真是抱歉啊……可能要连累你们了……”

他闭上了眼。

等到下一秒男人再睁开眼时，那双明明已经黯淡的黄金瞳却再度充满了暴戾与嗜血，似乎他先前所表现的一切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具被恶鬼占据的身体。

男人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力量了。

路明非终于理解了男人的情况，此时的男人明显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只没有意识的死侍。

“原来是一直在忍受龙血的侵蚀么……一定会很痛苦吧？”路明非轻声说，他也慢慢闭上了眼。

然后缓缓睁开。

像是熔岩流动，炽烈的光在路明非的眼底迸发，在这一刻，暗沉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这耀眼的光在闪烁，仿佛旭日从海平面磅礴升起。

他的瞳孔也燃成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