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毋庸讳言 山高路远

前尘迷雾千般惑，一朝清明万宇澄。

在恩师的循循善诱下，柏寒心中的郁结消融无踪。

“诚于己，敬于棋，更要珍视与沼錧的羁绊。“

老师的话深刻隽永，在他心底激起悠远的回响。

沼錧的涂鸦与留言也深深触动了柏寒。

歪歪扭扭的“笨蛋”，折扇抵住笑脸的简笔画，那笨拙却真挚的笔触，让柏寒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友情的温度，感受到友谊的重量。

当晨光再次洒进道场时，少年眼中的迷雾已然散尽。望向棋盘的目光依旧专注，而今更添一抹从容。

这些天辗转反侧的柏寒，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蜕变。

11月15日，宜会亲友。

赛前的对局室里，时隔一周再度相见的少年静默相对，阳光勾勒出空气里的紧张气氛。

“沼錧君，对不起！我……”

沼錧忽然抬起手，打断了柏寒的道歉。

矮半头的他踮起脚尖，手臂揽向柏寒的肩膀。

手指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最终握成拳头，轻轻抵在少年的胸口。

“你啊......“他歪着头，眼睛亮亮的，“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两人相视一笑，歉意和谅解，在这一刻完成了传递。

抛开心事，轻装上阵。

随着最后一粒黑子落下，常石隆志望着棋盘呆坐片刻，终于投子认负。

柏寒以13连胜的完美战绩锁定了定段名额。

终局的那一刻，金川正明缓步上前，手掌重重落在少年肩头：“恭喜，柏初段。“

“欢迎走进充满挑战与残酷的胜负世界。”已调任事务局局长的老棋士，语气深沉而郑重。

一旁的菊地义雄眼角泛起细纹，这个从试棋起就格外关注柏寒的导师，此刻连每道皱纹都含着笑意。

打破最快定段纪录的少年，用实力回应了所有质疑，也化解了他与金川承担的各种压力。

终于，有了一个各方都满意的结果！

“最后两局也要全力以赴啊。“

面对导师语重心长的嘱咐，柏寒坦然一笑。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普通的院生，而是柏寒初段了！

脑海中，星艺微微颤动。

九个月前，它随着少年来到这方世界；九个月后，它陪着少年走进了职业的世界。

纵横十九道，星罗三六一。

推开这扇门，迎接他的将是星辰大海。是化身繁星，还是升为明月？

“职业棋士柏寒，请多指教。“

少年向众人深鞠一躬，再抬头时，眼中已映出万丈星河中的那一轮明月。

......

第十三轮比赛全部结束。

平田智也和安达利昌分别战胜各自对手，为自己继续保留着冲击职业段位的希望。

最晚结束的是沼錧沙辉哉对阵庄惟杰的一局。

沼錧在中盘出现失误陷入劣势，但他没有放弃，顽强追赶，最终在官子阶段实现逆转，拿下了关键一胜。

“坐禅浅草寺，赏秋不忍池。”

这句曾经挂在嘴边的玩笑话，如今已成为沼錧心境的真实写照。

经过两个月的本战历练，原本活泼的沼錧明显沉稳了许多。

这段时间的磨砺让他在棋艺和心态上都取得了长足进步。

在安达利昌失望和平田智也近乎绝望的目光中，最后一个职业名额的归属，将在倒数第二轮揭晓。

地铁轻微摇晃着，沼錧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逆转胜利的喜悦褪去后，他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气。

“柏君，恭喜定段成功。“他转过头，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就是柏初段了，请多指教。“

柏寒听出他话里的真诚，也察觉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故意打趣道：“谢谢沼錧君。不过按规矩，现在该叫我前辈了吧？“

“混蛋！”沼錧有气无力地轻骂了一句，微微抬手表示抗议，“明天赢了你，看你还怎么摆前辈的架子。”

提到明天的对局，柏寒的笑容淡了几分，默默移开视线。

沼錧注意到他的反应，眼神微微闪动。

“喂，新晋初段！“他突然提高音量，故作轻松地撞了下柏寒的肩膀，“我写给你的留言看了没？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看了。“柏寒嘴角微扬，“画得歪歪扭扭的，字也丑得要命。“

想起纸条上那个夸张的笑脸，他心里的阴霾不觉散了几分。

“重点不是这个！“沼錧瞪大眼睛，“我是说，明天必须全力以赴，听到没？“

“嗯。“柏寒转头直视沼錧的眼睛，“我会的。带着对你的尊重，全力一战。“

“这才像话！“沼錧一把揽住柏寒的肩膀，语气轻快却带着几分试探，“我可是道场最强，需要你让...我是说，会怕你？“

话一出口，沼錧立刻意识到失言。

柏寒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慌乱，那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词，就这样被无意间说破了。

沼錧迅速收回手臂，抿紧嘴唇望向窗外。

柏寒低下头，恍惚间又看见那双沾着泥渍的白球鞋。

车厢陷入沉寂，只剩下车轮与铁轨规律的撞击声，沉闷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嘿嘿...“沼錧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柏寒，“他直呼其名，语气轻松了不少，“仔细想想还挺有意思的。以后在职业赛场上碰面，难不成要互相谦让？谁让谁呢？“

“要不...猜拳决定？“柏寒顺着他的话接道。

“哈哈哈！“沼錧大笑着拍打柏寒的后背，“这个主意不错！“

笑声渐渐平息后，沼錧的表情重新变得认真。

他按住柏寒的肩膀，稍稍加重了力道：“说真的，柏君。还记得你在F组时我们的约定吗？如果冬季选拔赛相遇，我们都要全力以赴。“

“明天，“少年的眼神清亮而执着，一瞬不瞬地看着柏寒，“让我见识一下职业棋士柏寒的真正实力吧！拜托了！“

地铁缓缓驶入站台，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

在广播报站的声音中，柏寒轻声却坚定地回答：“如你所愿，沼錧君。“

......

十一月的东京，难得一见的雨水缠绵悱恻。

细碎的雨丝随风飘舞，离开枝头的红叶在雨丝的抚摸下愈发鲜亮，仿佛要为这秋日增添一抹最后的绚烂。

柏寒踏出地铁站，风裹挟着雨滴扑面而来，带着微凉的触感。

少年不由得眯起双眼。

远处，日本棋院的灰色建筑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肃穆地矗立着，像一位沉默的裁判，静静地等待着少年们。

他撑开伞，与身旁的沼錧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目光里既有多年默契的坦然，又藏着说不清的期许。

“走吧。“

迈步向前，脚步坚定。

两人的脚步声踏碎了积水，惊起落叶上栖息的水珠。

雨滴飞溅中，柏寒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望向前方朦胧的棋院大楼，清楚地意识到：对沼錧而言，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是一盘棋，而是关乎能否跻身职业棋坛的关键一战。

细密的雨声里，柏寒不自觉地调整了伞的角度，悄悄为身旁的沼錧多挡去几分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