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达权知变 不壹而三
- 从日本院生开始的围棋之道
- 刀疤九
- 3003字
- 2025-04-27 12:06:42
两位少年没有在赛场多做停留,甚至没有等待比赛最终结果揭晓,就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匆匆赶回了道场。
对柏寒和沼錧沙辉哉而言,本战已经提前画上了句号。
在输给柏寒之后,沼錧想要定段的唯一希望,就是平田智也和安达利昌在最后一轮双双落败,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雨水顺着道场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就像少年们心中最后的那点期待,终究要归于平静。
最后一轮的对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必须走完的形式罢了。
......
周三的午后,“谷柏“小团体如约聚集在天丰道场。
今天他们研究的,是天元战最终预选中三谷哲也七段对阵大垣雄作九段的对局。
三谷默默地在棋盘上摆出进程,眉宇间还带着失利的阴郁。
又一次倒在最终预选,痛失进入七大棋战本战的机会,让这位年轻棋手显得萎靡不振。
执黑的三谷选择了星小目开局,大垣九段以错小目应对。
双方在左下角形成了“村正妖刀”定式。
随着局面铺陈,进入中盘时,大垣九段动出了左下角定式中二间高夹的白子。
他利用右下角的余味,成功在黑棋大本营中做活,从而确立了优势。
后半盘三谷极力追赶,但经验丰富的对手稳扎稳打,黑棋始终找不到逆转的机会。
摆完棋局进程,三谷反思道:“对下方白子的攻击完全失败,是本局失败的根本原因吧?”
“基本空被破掉,实地差距过大,确实是败因所在。是逼住的位置不好吗?如果向左移一路如何?”
寺山怜摩挲着下巴,说出自己的判断。
几大赛事中都未能突破预选,寺山每个月只有两盘正式对局。
缺少棋战锻炼的新初段,现在住在道场,除了参加几个研究会,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柏寒他们对弈摆棋。
“问题不在这里。”沼錧反驳道:“按照寺山前辈的选点,右下同样存在打入!”
“我觉得是右下角定式选择有问题。”
他在棋盘上摆出变化:“面对白棋的一间高挂,不应该在下方小飞应,而是应该在右边夹击,比如一间高夹!”
从本战失落中走出来的少年,声音清亮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四方脸的本木克弥咬着手指头,吃的津津有味,眼睛却盯着棋盘。
柏寒没有说话。
几个小伙伴摆棋复盘的时候渐渐形成了共识,当柏寒发表意见的时候,往往是最终的结果。
不过今天,倒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左下角出现的妖刀定式。
想起和沼錧对局时出现的“张栩定式”,现在的“村正妖刀定式”,这些被AI淘汰的定式又出现在眼前,让柏寒有点恍惚。
还有大斜千变、大雪崩...
这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如玉的定式,如同五彩斑斓的鹅卵石。
显露于河床,沐浴着和风。
偶尔,这些定式会被稚嫩的小手拾起,透过阳光端详。
精妙的棋理如同鹅卵石上的纹理,闪烁着令人着迷的晶莹,被孩童们珍藏着收入怀中。
当再次取出这些定式把玩时,却发现曾经清晰的脉络已经模糊,那些灵动也褪色成了黯淡的斑点。
就像蜷缩在棋盘一角的“村正妖刀”,原本的森然寒光现在已暗然失色。
本因坊家私相授受的秘谱,如今被束之高阁。而代代相传的禁制,却在数字洪流中重生。
柏寒不知道,作为见证者,是该为传统的消逝而扼腕,还是为围棋的新生而欣喜?
看着热烈讨论的伙伴们,少年的目光转向左下角。
他默默地伸出手,按照定式的顺序,把左下角的棋子逐一放回棋盒。
好像在复盘定式,更像是一种仪式。
这些承载着智慧与情感的定式,即便到到暗然退场的时候,也值得尊重。
虽然不再是胜负的工具,但作为围棋文化的基因密码,它们在十九路棋盘上,将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少年的动作吸引了伙伴们的注意,讨论声渐渐平息。
左下角恢复到黑棋一间高挂的形状,柏寒指着棋盘:“问题的关键是这里。”
三谷哲也和寺山怜眉头紧皱,沼錧则扭头看向柏寒,本木克弥继续啃着手指头。
“黑棋一间高挂没问题。问题是白棋二间高夹之后黑棋的应对不好。”
没有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少年在棋盘上摆出变化。
“黑棋大飞后,白棋靠,黑棋扳头,白棋退,黑棋顶,白棋跳。”
到这里都是正常的定式进行。
“接下来,黑棋应该这样下!”
按照众人习惯的定式下法,接下来黑棋应该在三三扳住。
可柏寒却把子放在了四路冲!
“黑棋冲?”
三谷哲也惊呼起来。
寺山怜则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柏寒:“这不是关航太郎那家伙下出来的棋吗?”
昨天在道场,寺山怜被老师要求陪关航太郎下指导棋。
本想用“村正妖刀定式”骗骗小孩子,结果关航太郎简单的冲吃掉白棋角上的一颗子,被白棋在外围走成厚势。
当时寺山怜还嘲笑关航太郎来着,没想到...
“是的。”柏寒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个故事,正好借机解释当前下法的由来。
“看到寺山君和关航太郎的对局,当时只是觉得有趣而已。不过后来仔细想了想,居然感觉是当前的最佳下法。”
“真的假的?”本木克弥终于放下了手指头。
他对关航太郎一点也不喜欢,特别淘气不说,还抢走了老师原本对他的关注。
柏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指着棋盘继续说出后续的想法。
“冲吃掉角部的一颗白子,白棋下一手很容易就判断出来了。”
“是断掉挂角的这颗黑子吧?”沼錧沙辉哉看着棋盘,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这样黑棋在三路打吃,白棋长,这个局部告一段落了。各位可以判断一下,现在的形势如何?”
柏寒的目光扫过众人。
三谷哲也盯着棋盘,眉头紧皱。
作为失利者,他对这盘棋进行过深刻的反省,独自在家的时候复盘过多次。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柏寒居然认为造成局面落后的原因是“村正妖刀定式”!
更可怕的是,这家伙居然摆出了后续变化,而且貌似很有道理。
“村正妖刀定式”出现多少年了?怕有50年了吧?居然被柏寒简单粗暴地改写了?
三谷哲也仿佛感觉自己的认知垮塌了。
盘点着左下角的得失,心直口快的沼錧说出自己的意见:“左下角黑棋的实地接近20目,虽然白棋外围也很厚实,但黑棋拿到先手。”
“似乎,黑棋可下?那么下一手,黑棋要分投左边吗?还是直接挂角?”
柏寒点点头,捻起一颗黑子放在了左边星位上,和之前大飞的子形成拆二。
“下在这里。”
“是不是离白棋的外势太近了?”寺山怜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对柏寒的这手棋提出异议。
“不!这个位置正好!”三谷哲也清醒过来,他看明白了这手棋的用意。“黑棋落在这里,白棋反而为难。”
三谷摆着变化:“从心情上看,白棋总要夹击这个黑子吧?三路紧夹的话,黑棋会马上打入白棋与左上角之间的空隙。“
“至于宽夹...,又对黑子的压力不够,黑棋甚至可以脱先。”三谷哲也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如果对局时...,哎!”
柏寒笑了笑,没有理会三谷的情绪,而是接着他的话说道:“三谷前辈棋感敏锐啊!”
“现在的局面,确实是白棋为难。在我看来,左下角定式完成后,白棋外围的厚势其实并不厚。”
又是一个打破常规的判断,沼錧沙辉哉感觉自己的思路快跟不上柏寒了。
柏寒指着棋盘左侧:“黑棋占据左边星位,之前断开白棋的黑子是不是有了动出的想法?虽然现在立即动手的时机还不成熟,但这个潜在的手段始终存在。“
他轻轻敲了敲那颗黑子,“白棋必须时刻提防这里的威胁,这会影响它后续的下法选择。“
“更重要的是,黑棋分投左边后,白棋几乎没有好的办法。三谷前辈讲了低价的变化,那么高夹如何?”
柏寒把黑子放到棋盘上,潇洒地向中腹大飞。
“这样,左下角的白棋马上局促起来了吧?下一步黑棋再动出分断白棋的黑子,是不是严厉了?”
看着柏寒落下的黑子,小伙伴们默默思索起来。
黑棋走在这里,确实感觉到左下角白棋的棋形凝重。
白棋所谓的厚势对左边三颗黑子没有好手段,而黑棋的动出却极为严厉。
“所以,不能太拘泥于定式了,秀行先生就经常不按照定式行棋。”
柏寒转过身,看着三谷哲也。
“三谷前辈在下方的应对其实并没有大的问题,右下角定式的选择也中规中矩。”
“局势落后是因为左下角的定式——‘村正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