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熟人

云楠不愧是受过职场锤炼的老油条，没几天就把公司上下伺候的那叫一个舒服。

没办法，基本盘没打牢，做人得学会低头。

大家见到就夸，“这小伙子真不赖，不但长的精神，还能很好的贯彻执行领导指示，以后肯定有出息。”

每次云建业听到这话都觉得贼有面子，不过，云楠眼神似乎能刀人。

再这么干下去，我还有“以后”吗？

搬了一个星期的家具，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天天被一帮人指手画脚，云楠崩溃到绝望。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似乎还有些早衰的迹象。

今天是小年，云楠早早的来到公司，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按照公司规定，今天放假一天，安排人值班就行。

而他就是那个被民主投选出值班的倒霉蛋。

此时云楠脑子里还回荡着办公室主任王文华昨天在会上说的话：

“为了培养年轻人，多给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公司决定小年期间，由云楠同志值班，大家有意见吗？”

参会一共八个人，刷刷刷的举起7只手，尤其是看到云建业举手时，气的他差点吐血。

最后在众人的一致目光下，云楠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我们这个集体向来民主，全体通过，看来云楠同志思想觉悟也很高啊。”

高你大爷！

云楠发现王文华这个女人脑子确实缺根弦，她真不是故意整人，而是认为自己在给年轻人机会。

而且是那种你不要还不行的机会。

关键她还是女人，不讲道理是天性，上帝都会原谅的。

闲来无事，云楠掏出自己的小说。

值班就是熬时间，倒不如赶赶稿子。

这几天，他一有时间就把精力投放在打磨稿子上，脑子里的思路也越发清晰，写作技巧和功力恢复的很快，笔法越来越从容。

文思如泉涌，灵感如尿崩。

这是篇现实题材的短篇小说，讲的是特区作为改开的试点，两个青春靓丽女孩之间情感纠葛的故事......

为什么要写这篇小说呢？

云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1月23日。

过了今天，那位上过《时代周刊》的老人将要去自己在南边画的那个圈里走一走。

看似讲故事，实则是歌颂改开的主旋律。

文章不著一字，却尽得风流，懂的人都懂。

这就相当于高考前压中命题作文，除了他，全国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赶上这个好时机，只要思想不滑坡，文章想不火都难。

屋子里悄无声息，他整个人渐入佳境。

这篇小说要牢牢把握住对新潮思想的解读，弱化故事性，所以女主的性格要鲜明突出，这里写的还是不行，这么改的话......

两个生活在特区，性格洒脱、勇于追求理想的新女性的形容在云楠笔下一点点生动起来。

尤其是女配“孔令凯”洒脱不羁的性格，要过于理想主义，这样才能与女主的相对传统形成视觉反差。

人物形象的层次感还是差点......

“咚咚咚...哗啦啦...”

云楠好不容易沉浸在小说脉络中，忽然一阵杂乱无章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啊！”，他烦躁的把本子摔在桌子上。

搞文学创作的被人打断思路，就如同一巴掌呼在睡的正酣人的脸上。

招人烦！

再加上这几天被人呼来喝去的，云楠心里邪火压不住了。

顺着声音来到三楼仓库门口，门竟然是开着的。

“大过节的，不好好在家待着，到底是谁吃饱撑的。”

“来单位也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

他顺着门缝看去，背影看起来有50岁上下。

公司里王文华年龄最大，不过也才38岁。

是偷？赶上我值班，万一丢点东西，这不就是给我上眼药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库房也没值钱的东西。

嘿！你别说，这老家伙背影还有点熟悉......咋就想不起来呢！

不管了，云楠摸向了门把手。

不开门还好，一开门他彻底傻眼了。

自己用了三天，好不容易归拢出的仓库，眼下可谓是满目疮痍。

柜子翻得乱七八糟的，桌子、地上散落的胶片随处可见。

霎时间，疲惫感、委屈、愤恨、怒火杂糅在一起，直冲天灵盖。

个老登。

还挺会祸祸人，看老子不把屎给你打出来。

云楠正撸胳膊挽袖子却戛然而止，老头转过头来。

等等！

这张老脸确实熟，熟透了。

这不是文化局门房大爷嘛！

怎是会他？！

“大，大爷，你怎么跑这来了？”

想起上次车链子的事，云楠心多少有点虚。

上次老头戏弄云楠，他虽然不是故意蹬掉车链子，但确实蹬的太用力了，事后自己还溜了，不占理儿啊。

老头挑了下眼皮，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胶片。

“我当是谁呢，你小子啊，听说你走后门进的电影公司。”

看破不说破，说破没朋友。

这不戳人家肺管子嘛！

云楠用余光乜了他一眼。

被人怼到无话可说，那就必须得上价值了。

“大爷，这你就不懂了，关系也是宝贵的人脉资源嘛！

再说了，谁说走后门的就没有工作能力，我照样可以为电影公司奉献青春。”

“切，样子货？”

云楠气的胸口起起伏伏的，这老头是真不开面啊！

他翘着脚，调门抬高了八度。

“嘿，大爷，你这就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你要是有我这人脉，还用得着看大门？”

“啪”，老头摘掉眼镜随手扔在桌子上，目光犀利又意味深长。

这小子还真能美，跟我谈人脉？

你进电影公司都是我签的字。

嘚瑟是吧！那我就跟你玩玩。

没错，这老头就是文化局副局长葛大军。云建业提拔、云楠工作都是他安排的。此时，他已经调到电影公司出任经理大，只不过任命还到电影公司。

葛大军没有点破这一切，他也好奇云楠还能捉什么妖。

“小子，巧了，我也调到电影公司了。”

“呐呢？”

刚立完flag，啪啪打脸，云楠尴尬到用脚趾扣地，直到最后语无伦次，“是嘛，哈哈，大爷你调过来可太好了，以后咱可都是一条战线的同志了。”

“别咱、咱的，我又没走后门。”

老头又一波贴脸开大。

叔可忍，婶也忍不了了。

“大爷，我没接到通知，你擅闯仓库重地不妥吧，赶紧出去。”

“我不出去。”

嘶~

嚣张，真嚣张。

云楠一时间拿老头没招了，动手的话，万一这老头躺地上喊波棱盖疼可麻烦了。

老头都没正眼瞅云楠一眼，继续忙活着胶片，但脸色越来越差。

“得鱼忘筌，一帮子败家子，这不糟践东西吗？”

“《定军山》、《火烧红莲寺》、《闪闪的红星》......都是多好的片子啊，都弄坏了，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

呃~这年头门房大爷文化素质都这么高嘛！

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式的老式胶片，上面灰尘与污渍混杂，划痕纵横交错，看的葛大军心疼不已。

这个库房是云楠刚整理好的。没办法，以前管理混乱，很多胶片都是从下面影院收集上来的，大家没有保护意识，大部分胶片都破损严重。

很多还都是改开前十七年封印片，现在政策松动了，各单位赶紧都拿出来上交，生怕这些再变成烫手的山芋。

云楠看见里面有一张61版的《大闹天宫》，眼前一亮，这可是中国动画电影的经典之作，纯手绘电影，光手稿有10多万张。

前世他就有收藏老式胶片爱好，当初为了弄到这版本《大闹天空》没少花心思，可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他也不免感同身受，“大爷，你这光用毛刷做简单的除尘，这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