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嘉靖用过膳之后，如往常一样来到西苑督工。刚从肩舆上下来，就看到武定侯郭勋赤着膀子在那扛木头，嘉靖瞧了一会儿，觉得有趣，附在高忠耳畔说了两句，高忠去沏了壶茶，拿到了郭勋旁边。
“武定侯，陛下见你忙活得热火朝天，担心你口渴，特赐你茶水一壶，让你歇会儿……”
郭勋展颜大笑，刚要谢恩，就听高忠继续说道：“陛下还说，您别累着了，把这堆木头扛完也就是了，余下那堆，明日再扛也行。”
郭勋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这一堆的木头，至少还剩一百根，那边没扛的，至少有三百，他就算是武将出身，都扛完了也得半死。
“侯爷慢慢喝，奴婢告退。”高忠忍着笑，把茶壶交给郭勋，追嘉靖去了。
郭勋拿着茶壶，气不打一处来，见旁边的下属们都憋着笑，骂道：“你们都笑个屁，还不快过来帮本侯？都赶紧的，谁偷懒，陛下骂我我就打你们，陛下打我我就砍你们！都快着点！”
这回全都不笑了，所有校尉将军都下场干活，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
待嘉靖巡视完了所有工地，郭勋竟然奇迹般的把木头搬完了，累得浑身冒热气。
看到嘉靖来了，屁颠颠地迎了上来。
“武定侯这么有空？听高忠说，最近不是忙着京营演练的事儿么？”
“陛下，臣确实是为了京营演练的事儿来的，但瞧着这人手不太够，臣怎能视而不见？陛下不知，这带兵的人，都懂一点建造，不然大军在外，安营扎寨的事情谁管呐？臣不才，早前曾管过四郊兴建之事，略懂一些，陛下若是信得过臣，臣愿代替陛下督工，陛下也好休息休息。”
“是么？”嘉靖摆摆手，道：“倒不是信不过武定侯，而是营建慈宁宫，乃是朕的一片孝心，必得朕亲力亲为不可。你若有心，闲暇时过来帮忙，你我君臣也好多亲近亲近。”
“喏！”郭勋听到这话，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立刻应了下来。
“陛下，请坐。”见嘉靖没地方坐，郭勋又来献宝，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竟然搞出来一张木桌，四个凳子，虽然略显粗糙，但也不是不能用，嘉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武定侯还是个木匠？朕倒是没看出来。”
“不是臣夸口，臣真的学过，不但木匠的活儿，瓦匠的活儿，甚至厨子的活儿，臣都略懂一二，尤其是烤肉，臣有秘方，若是哪日围猎，臣定要给陛下尝尝手艺。”
“好，朕虽不善齐射，但有机会，也是要尝尝的。”嘉靖懒得跟他再扯没用的，拉回正题，道：“说说演练的事吧，朕从未见过，还挺好奇的。”
“陛下，这演练也叫演武，是咱们大明朝开国便有的规矩。”郭勋到底不是个草包，提起正事儿也是滔滔不绝：“昔年太祖皇帝曾令秦、晋、燕三王于凤阳演武，此为之始。后来历代皇帝，都以此为例，从未断绝过。”
“此次演武，臣打算遵循旧例。让三大营各出一千人，循环相斗，比试四场，斩将、夺旗、陷阵、先登最终评定出优胜者。”
嘉靖也不明白，点头道：“爱卿看着安排就好，朕只看个热闹。”
“陛下，臣还得请个彩头。”郭勋笑道：“陛下，军队之中，立功就要有封赏。如今边疆承平，无战事，演武也算军功，若是评出优胜者，合该给赏赐。陛下亲临演武，臣斗胆替儿郎们请赏。”
“赏？”嘉靖想了想，道：“这样吧，这三场，只要是参与的士卒，胜一场，升一级，连胜三场，加封五级，御前当差，如何？”
“陛下如此重赏，臣都忍不住动心，想要亲自下场了。”
“无妨，爱卿若是亲自下场取胜，朕便晋你为国公又如何？”
“陛下此言当真？”说到国公，郭勋是真的心动了，当即跪在地上：“陛下，那臣可真的准备去了！”
“天子一言九鼎，爱卿若真能演武取胜，朕晋你的爵位，旁人也说不得什么，谁要是不服，拉上一队人马，演武场上说话！”
“陛下圣明！”
郭勋眼睛都亮了，一刻也不敢怠慢，风风火火地去准备了。
郭勋走远，高忠才小声道：“陛下，武定侯一系自开国至今已有六世，一直不曾晋爵。公爵不可轻授，演武即便取胜了，也不值一个国公。”
“朕自然知道，但如今在军队里，定国公一系独大，朕若不扶持一个与之分庭抗礼，便要掣肘于人了。”
高忠一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垂首：“陛下，奴婢妄言了。”
“无妨，你是朕的近人，也是好心提醒，朕不会怪你，但这些话，切不可对第三人提起，管住嘴，朕还想与你做一对长久的主仆呢。”
“奴婢明白。”
“对了，武定侯安排的这三场车轮战，咱们御马监有信心胜一场么？”
“呃……”高忠有些尴尬，道：“陛下，御马监本来不兼管禁军，是先帝在位时，一直拔擢，才统下腾骧四卫的。四卫人马约有万人，虽说也算是禁军的主力，但称不上拔尖，想取得一胜，确有难度。”
“那在你看来，谁能取胜？”
“若是在奴婢看来，锦衣卫、三千营都能胜一场，腾骧四卫曾参与平定宁王之乱，或许陷阵这一场有一些可能。”
“因为王守仁？”
高忠点头，道：“是的，王大人对战阵的了解，大明无出其右，被他指挥过的部队，这方面确实要强不少。”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朕要是能多有几个王守仁就好了。”感叹一句，嘉靖说道：“毕竟是京营演武，用不着他王守仁。你这几日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去腾骧四卫好好挑一挑人，毕竟是朕的禁卫，若一场胜都不能得，朕的面上也无光。”
“喏。”
“高忠。”嘉靖忽然又叫了一声，高忠奇怪地看向嘉靖，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吩咐。
“朕特许你也可上阵，武定侯能下场，你也能下场，朕用人不拘于出身，只要是人才，都可建立功勋，昔年永乐爷身边有马和，也无人敢轻视，朕也愿给你机会，机会难得，可要慎重啊。”
高忠激动不已：“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