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年轻人的装束,李尘心里一松,这套装束和他的介绍,基本可以断定这名修行者是来自于同属下九流一门的农家弟子。
农家同医家一般,门下修行子弟多以救扶天下农人为主,行事多属正道一方。
李尘面色缓然,收起天雷杖回礼道:
“在下医家李尘,见过朱道友。下九流农家四姓朱牛田卫,敢问朱道友是否为朱氏一族之人?”
朱昭听闻李尘的介绍后,面色似乎有一丝失望闪过,但还是上前道:
“朱昭不才,确属农家朱氏。今日不得已以如此方式来见道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捕捉到朱昭脸上的那一丝失望之色,李尘不动声色的道:
“在进入村庄时我就有注意到,此地村长在接纳我们入村暂住的时候虽有犹豫,但后来应下的却十分轻松。”
“在这样动乱的时候,身为一村之长,对一批不知底细,伴随带着持械兵勇的过路人毫无戒备之心,贸贸然引人入村,要么是愚昧无知,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看来阁下应当就是那位村长的依仗之人了。”
朱昭听闻此话苦笑一下,连忙摆手道:
“李兄误会了,我本农家弟子,农家修行者向来与农人密不可分,此地村长也是知晓修行者的存在,放诸位进村确实是我授意村长如此之做,但绝无相害之心。”
李尘似乎有些明悟,问道:
“难道朱道友是冲着在下而来?”
朱昭连忙拱手道:
“不瞒李道友,朱某因为一事在此地已耽搁月余却毫无进展,实在是有些独木难撑,但离此地最近的同族子弟恰好都有要事在身,无法脱身前来相助。”
“我本觉得此事已然无望,但天无绝人之路,碰巧今日在此地感应到身上有内气波动的李道友,便传音于村长,放诸位进村休息,想着此时能够与李道友相见。”
李尘没有接朱昭的话,而是眉头紧锁默然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
“初至此地之时,我就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鬼气在村子附近徘徊不散,那么你是为了那头鬼物而来?”
气氛陡然一紧,朱昭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倒是我小瞧了李兄,那头鬼物已经将身上鬼气凝练近实状,几乎没有什么鬼气逸散出来,没想到还是被李兄感应到。不错,将我困局此地,无法抽身离开的就是那头在村中盘踞的一只百年厉鬼。”
“好叫李兄知晓,我朱昭出生于此间村落,四岁时随族中族老修习农家道法,这座村镇算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
“最初落居此地的先祖是前朝初期之时,后来祖祖辈辈已经传下来将近四十代有余。百年前也曾出了好几个有功名在身的先祖,将此地建设的算是一方大镇。”
“后来镇上青楼中有一位花魁与一位赴京赶考的书生私定了终身,谁知后来那位情郎高中状元,却娶了当朝公主为妻,当上了驸马爷,修书一封予她做了了断,最终郁郁之下便自寻了短见。
“当时有位族老糊涂之下担心此女满腹怨屈之下化作鬼物,便将其尸身埋在村中一尊受千年香火供奉的贞洁诰命牌坊下,试图用牌坊积攒千年的香火之力将其尸身镇压。”
“可没想到数百年的镇压虽然凝滞住了她的修为增长,机缘巧合反而使得她几乎修成鬼身,冲破了牌坊,化为一尊鬼物一度盘踞在村中不肯离去。我担心其对村中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不利,便想出手将其打散。”
“没想到此女鬼气浓厚根本不是普通百年鬼物所能具有的,一个照面下来我自知不敌,只能遁走后潜伏在村中寻找机会”
朱昭目光灼灼:
“这只鬼物鬼气极为强横,虽不知其为何一直只是盘旋于此处而未有任何动作,但若是哪天突然大开杀戒,方圆百里之内必将生灵涂炭。到时候你我出手也为之晚矣,再想从那女鬼手中将无辜之人救下,几乎没有可能。”
“李兄出身医门,与我同为下九流中人,想必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弟子的做作。恳请李兄与我一同出手,驱散那只女鬼,还此地一个太平。”
李尘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深更半夜朱兄突兀前来请我出手对付妖鬼,倒是让我有几分意动。”
“我等虽然只是下九流修士,但农家同医家向来与世俗纠缠极深,斩妖驱鬼,保护百姓是我们应作之事,只是在答应你之前,我倒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李兄请讲。”
“这女鬼自现世以来,可曾有过害人之举?”
“从我发现她冲破牌坊于此地后,尚未害过一人。”朱昭很干脆的回答。
“难怪除了这一丝鬼气之外,此地还算一片祥和,我也未曾发现此地有被鬼相害之死人的血气与怨气。”
“这女鬼冲破牌坊镇压后一直盘旋此地不肯离去,那位负心情郎可是此处本地人氏?”
“那人确实是此地人氏,亦是出身于本地,有过功名在身的几位先祖之一,朱某便是与他有几分血缘之亲的旁系子弟。”顿了顿,朱昭坦然道。
听闻回答,李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继续问说:
“这女鬼虽是风尘女子,两人私定终身后,她可有曾愧过你那位先祖?换句话说,你那位先祖做出这等始乱终弃的事情,那个女子难道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家先祖的背德之事吗”
朱昭听到这儿,声音有些嗫嚅,低下头喃喃道:
“这……似是没有的……”
李尘的笑容愈发明朗。
“是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那位姑娘虽是风尘女子,残蒲败苇之身,可既然那书生赴京之前愿与其私定终身,高中状元之后又反悔攀附公主,修书了断行那腌臜苟且之事。”
“啧啧啧,着实是让人不齿。”
“不瞒朱兄,斩妖除鬼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做。按照道理来说呢,就算不为了这方圆百里的百姓,为了斩杀那女鬼后所得的好处,我也不吝出手一次,与你一同出手打散那只女鬼的百年鬼身。”
“可是……”
李尘摇了摇头,表情神色中多了一分火气。
“可是你也说了,我等只是下九流之辈,和那些动辄就将斩妖除魔之事挂在嘴边的名门正派弟子不同,要随心所欲行便利之事,就无须去冒着风险管这些闲事。”
“更何况不是我李某人爱惜自身羽毛不肯出手相助,只是这女鬼受你那先祖毁弃终身之约,抛弃她在先,又有你那族老用那贞节牌坊镇压尸身在后,修了鬼身,破了牌坊而出又未曾出手伤害此地一人。”
“嗯?你说,这样的局面,朱兄你来说,你让我怎么出手?如何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