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宝庆硝烟,龙虎关前的密信伪造

永历七年,云贵群山间战云密布。永历帝朱由榔困居安龙府,虽有“行在”之名,实则受孙可望钳制,府衙门前的铜狮落满尘埃,恰似南明摇摇欲坠的江山。李定国率残部退守龙虎关三月有余,每日在校场督训时,总会想起永历六年那场气吞山河的湘桂大捷——那时他以一己之力,阵斩孔有德收复广西,又击毙尼堪光复湖南,杀得清兵丢盔弃甲,让天下汉人重燃复明希望。而在这风云诡谲的局势中,有个身影始终如燃烧的火苗,跃动在抗清的最前沿——她便是金堡之女金砚卿。

李定国攻克桂林那日,金砚卿攥着父亲的衣袖急得跺脚:“爹!李帅能取桂林、破衡州,必能收复中原!我要见李帅,我也要上阵杀敌!”彼时的她,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已将“驱虏复明”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金堡拗不过女儿,最终带她拜见李定国。当金砚卿仰头望着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掷地有声道:“砚卿愿效犬马之劳!衡州之战时,我曾带领一千八百精兵引诱尼堪追击,助大帅设伏成功。如今若有战,我仍愿为先锋!”李定国见她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与实战经验,心中暗自赞叹,点头应允。

贝勒屯齐的营帐内,硕额浑身浴血,跪伏在地。战报跌落的瞬间,屯齐手中的茶盏“啪”地砸在舆图上,滚烫的茶水在“龙虎关”三字上蔓延,宛如新添的血迹。他猛地踹翻座椅,青筋暴起的脖颈几乎要挣裂领口:“好个李定国!狡猾如狐,诡计多端,当真乃我大清的心腹大患!还有那个金砚卿,小小女子竟如此难缠,定要让她知道大清铁骑的厉害!”言罢,他对着硕额下令:“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军出动,本贝勒定要踏平李贼的龙虎关!”

朔风卷着细雪扑进营帐,屯齐斜靠在雕花木榻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鎏金护甲。烛火在寒风中摇曳,烛泪滴落在鎏金烛台上,凝固成暗红的形状,好似干涸的血珠。他用指尖不耐烦地叩击着榻沿,冷冷瞥向硕额:“何事?”

硕额强忍着左肩箭伤的疼痛,快步上前,躬身立于榻旁说道:“贝勒爷,何必大动干戈?以兵攻贼,不如以贼攻贼。顺治十年,我军虽在岔路口击败孙可望,但正黄旗两名梅勒章京韦征、武京都战死沙场,却连一名贼将都没拿下,据传和我军交战的贼众是孙逆用戚继光遗法打造,这汉人的兵书有些道道,训练出来的贼孽,骁勇成都快赶上咱满州勇士了,害我满州因此折损不少兵力。满洲本就人丁稀少,这些年正是靠着以汉制汉,让汉人降兵当先锋,大军压阵,才打下这偌大江山。如今李贼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金砚卿那丫头又鬼点子多,此时强攻恐难讨得好处,还会挫伤我军士气。不如派细作散布谣言,就说孙、李二人都想拿对方人头向我大清投诚。待他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届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宝庆。去年岔路口之战后,我军想趁势夺取宝庆,却因贼众死守,久攻不下,如今正好借此机会……”

屯齐摩挲着案头那封做旧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阴笑:“硕额,没想到你打仗不怎么样,这计谋倒是精妙。去把那几个新降的嘴碎斥候叫来。”硕额忙回道:“贝勒爷,他们昨夜就已按您吩咐,派往孙、李防区了。”

此时,金砚卿正身披软甲,带着几名亲信在清军营地外围探查。她手持短刃,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岗哨,摸到营帐附近。当听清清军的离间计后,她美目圆睁,咬牙切齿道:“好卑鄙的手段!想离间我军,绝不能让你们得逞!”她迅速返回龙虎关,向李定国禀报。

寅时三刻,浓雾如墨,笼罩龙虎关。李定国捏着一封被汗水浸湿的密信,信上“孙可望”三字笔锋凌厉,与记忆中那人的字迹别无二致。他正眉头紧锁时,金砚卿急匆匆奔入营帐:“大帅!这是鞑子的离间计!我亲耳听到他们谋划如何伪造信件、散布谣言。孙将军与您虽有分歧,但定不会做出此等事!”说着,她将探查到的细节和盘托出。

李定国神色稍缓,正要说话,总兵吴子圣匆匆入帐:“大帅,巡逻队抓到个醉汉,自称是秦王麾下斥候,说孙可望要献城降鞑!”话音未落,又有士兵被架了进来,怀中掉出半块染血的秦王亲军腰牌。李定国猛地将腰牌扔进篝火,看着铜片在火中扭曲变形,心中五味杂陈。那士兵哭喊着:“大帅,我亲耳听见秦王与鞑子密谋,要借道龙虎关攻您!”

金砚卿急得跺脚:“大帅,这肯定是鞑子假扮!我在他们营地看到了类似的假腰牌!想数月前的衡州之战,我带着弟兄们诱敌深入,都没怕过,如今怎能被这等奸计唬住!”

与此同时,孙可望的王府大帐内,酒盏轰然碎裂。他红着眼盯着细作:“李定国要献宝庆?前几日还说在修工事,怎么突然……”细作连忙呈上密信:“千真万确!这是从李定国亲信手中截获的!”孙可望看着信上“事成之后,共分云贵”几字,耳畔突然响起李定国在宝庆按兵不动的传言。他猛地抽出佩剑,将案上的《平虏策》劈成两半,墨汁飞溅在地图“宝庆”二字上,宛如血渍。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子时拔营,向宝庆方向……”话未说完,帐外冲进一人——正是谋士宋之瑞。

“王爷不可!”宋之瑞抓住他握剑的手,“李帅若真投虏,何必大张旗鼓修工事?此乃鞑贼离间之计啊!”

孙可望剑锋一偏,在宋之瑞袖上划出道口子:“就算是计——”剑尖挑起地图上宝庆标记,“这城,也不能让他染指。”

三日后,宝庆城郊,孙、李两军对峙。叫骂声此起彼伏,气氛剑拔弩张。屯齐在远处骑马观战,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就在此时,李定国义子李嗣兴突然挥旗,而孙可望军中也有人疾驰而出——是宋之瑞带着亲笔信。

“大帅有令,擅动刀兵者斩!”吴子圣的喊声响起。李定国策马而出,高举密信:“弟兄们看仔细!这信墨色是滇南松烟,而秦王一向用蜀地油烟,分明是鞑子伪造!”宋之瑞也高举孙可望密札:“截信的斥候,是鞑子假扮!”

金砚卿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持绣春刀,在两军阵前来回奔驰。她高声喊道:“将士们!数月前衡州血战,李帅率我们诱敌设伏、阵斩尼堪,那时鞑子何等威风,还不是被我们打得丢盔弃甲!如今怎能因鞑子几句谗言就自相残杀?我曾带领弟兄们引鞑子入瓮,今日更要携手杀退鞑虏!”她的声音清脆却有力,如洪钟般回荡在战场上。

阵中将士一片哗然。恰在此时,宝庆城内突然腾起浓烟——不知哪方细作点燃了粮库,火光映得两军将士面如金纸。浓烟裹着焦粮味钻进鼻腔,李定国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那是二十里外都能望见的火光,正将“明”字大旗灼成蜷曲的黑蝶。

“贝勒爷,再不动手就迟了!”硕额急得直搓手。

屯齐盯着那冲天火光,忽然冷笑。他挥刀指向城门:“传本贝勒将令:宝庆城失火,我军当‘救民于水火’,即刻入城!”

马蹄踏碎夕阳时,宝庆城头的“明”字大旗正在火中蜷曲。李定国望着鞑子潮水般涌入城门,猛地勒紧缰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身后吴子圣低声道:“大帅,要不要……”

“不必。”李定国望着对面同样按兵不动的孙可望,声音低沉如铁,“让弟兄们后撤二十里。有些人总要亲眼看看,鞑子的‘仁义之师’是怎么踏碎汉家城池的。”

金砚卿紧跟在李定国身旁,看着鞑子的暴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大帅,我们定要夺回宝庆,让这些鞑子血债血偿!数月前衡州诱敌我都未曾退缩,如今更要与大帅并肩,光复大明河山!”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仇恨,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黑夜里燃烧的火焰。宝庆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照着李定国与孙可望渐行渐远的身影。安龙府的铜狮依旧沉默,而南明的江山,正在这猜忌与算计中摇摇欲坠,金砚卿握紧手中的刀,她知道,属于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