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滚到柴堆旁，火光在干草间明灭。林小满的绣鞋踩碎了月光，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腌菜坛子，酸萝卜的咸涩味在空气里炸开。
“你...你被山鬼附身了？“少女声音发颤，从袖袋摸出把朱砂胡乱洒向空中。苏明抬手遮挡，那些赤色粉末突然停滞在半空，组成个歪歪扭扭的“鎮“字。
两人同时愣住。苏明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勾着根银色丝线，另一端缠在林小满发间的桃木簪上。他下意识扯动丝线，“鎮“字突然扭曲成笑脸图案，朱砂簌簌落进腌菜缸里。
“我的驱邪砂！“林小满惨叫一声，扑到缸边捞起湿漉漉的砂子。苏明趁机翻身滚向窗台，半透明的手臂穿过月光时泛起涟漪，像伸进温热的水面。
“站住！“药童抓起捣药杵掷来。黄铜杵身在半空突然膨胀三倍，眼看要砸中少年后脑，却诡异地拐了个弯，将墙角的蜘蛛网捅出个大窟窿。八条腿的房客气急败坏地坠落在林小满头顶。
趁着少女手忙脚乱拍打蜘蛛的空档，苏明翻出窗外。夜风卷来远山的松涛声，他赤脚踏过露水浸润的菜畦，突然发现每片白菜叶的脉络都在发光——淡金色的纹路蜿蜒如星图，叶缘锯齿间跳跃着微小的卦象。
“往生莲东移三寸，阴时取露......“隔壁张婶的梦呓随风飘来。苏明惊觉自己能读懂窗台上晒着的药草心声，那株七叶参正用根系敲打陶盆，抱怨林小满上周浇多了童子尿。
身后传来木窗碎裂声，林小满提着裙摆跃出，发间还粘着蛛丝：“再不站住，我明天就去告诉你娘上个月谁偷换了她的绣花针！“
苏明脚下一滑，差点栽进荷花池。池中锦鲤突然齐刷刷仰头，鱼唇开合间吐出人言：“左转！假山后有狗洞！“他顾不得细想，跟着鱼群指引钻过潮湿的墙缝，却迎面撞上两团毛茸茸的活物。
“喵呜！“王屠户家的虎斑猫炸着毛跳开，嘴里还叼着半只烧鸡。跟在后面的白猫却停下脚步，琉璃色的瞳孔映出苏明透明化的手臂，突然口吐人言：“观测者？这么早？“
苏明寒毛直竖，转身要跑，却被猫爪勾住裤脚。白猫的尾巴扫过他脚踝，那些银丝突然剧烈震颤，眼前浮现出重影——他看见十年后的自己站在星海间，身后悬浮着四道倩影，其中穿杏色襦裙的姑娘正在...正在给林小满头上插银针？
“发什么呆！“追来的林小满气喘吁吁，药囊里甩出根红线缠住苏明手腕。红线突然活过来似的游走，在他臂上织成个血色八卦。白猫见状轻嗤：“药王谷的缚灵索？拿这个锁虚数体？“
话音未落，八卦图案突然汽化，红线寸寸断裂。林小满呆立当场，鼻尖沁出汗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破晓时分，两人蹲在镇外破庙的残垣下。林小满的罗裙沾满草屑，手里攥着本《奇症录》，书页间夹着苏明凌晨蜕下的皮肤——那层半透明的膜状物正渗出蓝光，表面浮动着星图纹路。
“子时三刻，眼瞳现环状光纹。“她蘸着口水翻页，毛笔在黄纸上记录：“辰时初，蜕皮如蝉，新肤可见灵气流动。“笔尖突然顿住，“等等，你刚才说能听见药草说话？“
苏明正盯着供桌上腐烂的供品。发霉的馒头里钻出条碧玉色蜈蚣，甲壳上天然生成着符文：“小子，分我点虚数能，帮你咬那丫头一口如何？“
“它们...挺吵的。“少年无奈地揉着太阳穴，摘下发间沾着的蒲公英。绒毛脱离茎秆的瞬间，他清楚看到每根伞柄都在释放信息素，细小的光点组成四个篆字：东南凶险。
林小满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到他锁骨：“张嘴。“冰凉的手指撬开他的牙关，塞进片苦得发麻的叶子。苏明正要吐掉，舌根突然泛起甘甜，眼前浮现出自己内脏的透视图——心脏处的晶体正在脉动，延伸出蛛网般的银丝连接四肢百骸。
“果然。“少女退后半步，脸色发白，“你吞了星纹砂？去年李货郎误食半钱，全身长满会唱歌的蘑菇......“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供桌上的蜘蛛网簌簌落灰，残缺的菩萨像突然睁眼，石质瞳孔转向东南方。苏明体内的银丝剧烈震颤，地面裂痕中涌出蓝雾，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
那是个穿羽衣的老者，鹤发间插着七根金针，虚影心脏处插着柄青铜短刀。老人抬手轻点，供桌上的灰尘聚成文字：
**三日之内，青石化血**
字迹未散，庙外传来刺耳的摩擦声。两人扒着断墙望去，只见镇口的青石牌坊正在蠕动。原本“青石镇“三个字扭曲成“虚数冢“，石缝渗出粘稠的血浆，在空中凝结成钟乳石状的血晶。
“快走！“林小满拽着苏明衣袖往药庐跑。路过铁匠铺时，淬火的水槽突然沸腾，铁砧上未成形的镰刀自动弯折，刃口浮现出眼睛图案。苏明余光瞥见屋檐下闪过白影，那只诡异的白猫正蹲在染缸边舔爪。
药庐前的晒药架倒了一地，林小满踹开厢房门板时，苏明闻到熟悉的苦涩味——那是她上个月配错的安神散，至今还在墙角陶罐里咕嘟冒泡。
“躺下！“少女拍着竹榻，从多宝格取下个翡翠药杵。苏明注意到杵头刻着张人脸，此刻正对他挤眉弄眼：“小子，要不要试试龟息散？保证死得透透的......“
林小满把药杵按进药臼的瞬间，异变陡生。翡翠杵突然融化，绿色液体顺着纹路爬满铜臼，将当归、茯苓等药材裹成个蠕动的肉团。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肉团表面凸出五官，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我的龙虎壮骨膏！“林小满带着哭腔举起药刀，手抖得像风中的芦苇。苏明本能地扯动银丝，药刀突然调转方向，将窗边的青瓷瓶劈成两半。紫烟腾起，瓶里封着的瘴气化作三足蟾蜍，蹦跳着吞下肉团。
“咕咚。“蟾蜍腹部传出清晰的吞咽声，随即炸成漫天紫雾。苏明拉着林小满扑向门外，身后传来多宝格倒塌的巨响。当他们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时，整间药庐已变成热带雨林——地板缝隙钻出藤蔓，梁柱上垂落气生根，墙角那罐安神散正在开花，花瓣间坐着个拇指大的精灵。
“都怪你！“林小满抹着脸上的苔藓，突然愣住。她腕间的琉璃珠串正在发烫，十二颗珠子逐一亮起，组成个箭头指向后山。与此同时，苏明心脏处的晶体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夕阳西下时，他们站在青石崖前。原本斑驳的岩壁布满血管状纹路，崖下深潭变成血红色，潭面漂浮着青铜碎片。苏明弯腰拾起一片，突然有画面涌入脑海：
红衣女子在星空中抚琴，琴弦崩断的刹那，三千世界下起血雨；机械巨兽撕开天幕，齿轮间卡着半截龙尸；九尾白狐在月华下燃烧，每根尾毛都化作流星......
“小心！“林小满的尖叫将他拉回现实。潭水突然沸腾，血浪凝聚成巨手抓来。苏明瞳孔中银环骤亮，无数规则丝线从虚空显现。当他扯断连接巨手的某根银丝时，整个血潭突然静止，接着倒流回崖壁裂缝。
裂缝合拢的瞬间，他们听到苍老的叹息：“观测者，你的时间不多了......“
夜色降临时，苏明躺在自家房顶。他试着操控银丝让瓦片跳舞，却发现月亮表面布满裂痕。更诡异的是，那些裂缝的形状与林小满琉璃珠串的排列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