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海面风平浪静,阳光照耀在屋檐残破的旧瓦上,投下斑驳光影。赵阳推开木门,看到赵月蹲在屋前,正低头画着什么。
她用一根小木棍在沙地上描摹,画的是一个拱形的殿门,门上布满奇异的水纹与眼状符号,线条繁复,交错出一种让人心悸的诡异。
“你梦里看到的?”赵阳靠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赵月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梦里我走进了这里,然后就醒了。”
赵阳沉默了片刻,看着地上的图案,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压迫感。他并不是迷信之人,但这个世界的规律早已颠覆了他原有的认知。昨夜海面异象与赵月的梦境相互呼应,越来越像某种未知力量的前兆。
“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身体有什么异常?”他试探着问。
赵月咬了咬唇,轻声道:“头很重,尤其靠近海边的时候。昨晚……我梦见那座殿门打开了,我走进去,水很深很冷,我看见……很多很多眼睛。”
赵阳眉头皱得更紧了。梦境如此清晰,且与现实异象互为映照,不可能只是幻觉。
午后,赵阳独自走在村中,借着送鱼的借口四处打探。他发现村中有一块无人靠近的旧井,井口已被苔藓覆盖,周围设了篱笆,但在篱笆上,竟雕刻着与赵月梦中殿门相似的符纹。
一名老妪悄悄走来,低声劝他:“莫要靠近那口井,许多年前,那里出过事。”
“出什么事?”赵阳追问。
老妪看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惧色:“以前……有个渔夫夜里听到井中传歌,第二天疯了。再后来,井底打捞起一截鱼骨,却像人骨……村子封了井,从不再提。”
赵阳心头微寒。他越发觉得,赵月与这个渔村的秘密有着某种难以切割的联系。
夜里,赵月又梦到了水殿,这一次,她惊恐地坐起,浑身冷汗。“那只眼睛,看着我笑了……”她哭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惧。
赵阳将她揽进怀里,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他分不清这份保护欲是出自本能,还是原主记忆的残留情感。
隔天凌晨,潮水涨退异常迅速,村中出现大量浮尸,皆是村外捕捞的鱼类,但身形扭曲,部分长出不属于鱼类的肢体,有的甚至似人手。
村中长老立刻召集众人,在村口立下四方石柱,四面写着“镇”“魂”“归”“界”四字。赵阳注意到,这些字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这不是普通封印……”他低声道。
当晚,陈鲁来到赵家,脸色凝重:“如果你妹妹再做梦,就告诉我。”
“你知道些什么?”赵阳盯着他。
陈鲁沉默片刻:“我们只是渔民,可这片海……藏着不属于人间的东西。你妹妹的体质,会引来‘它’的注视。”
赵阳想问更多,陈鲁却挥袖离去,只留一句:“别试图窥探海底的真相,那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第三天夜晚,海面突现异动。
夜色未深,村中突然传来尖锐的号角声,一道火光自岸边升起。
陈鲁冲进赵家,神色慌张:“快,把小孩藏起来!海妖现身了!”
渔村百姓四散奔逃,有些人则熟练地提起鱼叉与火把,奔向海边。赵阳拉着赵月藏入屋后,悄悄从缝隙望去,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浮现在海面上。
它像是一只没有鳞片的海兽,身躯巨大,眼睛幽蓝,背部仿佛生满触须。海水围绕它疯狂翻涌,带起骇人的风浪。
“镇魂石!”有人大喊,“快把镇魂石立起来!”
陈鲁等几人从仓库中抬出一块人形石像,刻满咒文,摆放于村前,几人站定四角,同时念咒。石像泛起幽光,海妖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抗拒。
赵阳怔怔望着那石像,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个记忆碎片:原主幼年时似曾靠近过类似石像,被拉走时一度高烧昏迷,而那石像正是当时的梦中景象之一。
“这不是普通的驱邪之物……”他喃喃。
海妖终于缓缓退去,海面重归平静。
众人如释重负,村长冷冷扫视众人:“从今夜起,全村宵禁,不得靠近海边。”
夜深,赵阳在屋中仔细翻看那枚贝壳状的饰物,忽然发现其表层竟隐隐刻着一道与赵月梦境极为相似的符纹。
“这东西,是她从哪捡的?”他陷入沉思。
他意识到,这个渔村之所以隐秘安稳,并非因为太平无事,而是将风暴藏得极深。赵月梦中的水宫,与那幽蓝眼睛,似乎正在呼应着某种不祥的召唤。
而自己,与其说是家中一员,更像是这盘棋中被悄然牵动的一枚棋子。
他必须更快弄清真相,否则,一场更大的风波,或许已经在路上。
然而,赵阳没有想到,风暴来的比他预料得更快。
第二日黄昏,村子上空突兀地乌云密布,潮汐提前暴涨,一股不祥的压迫感弥漫在空气中。渔民们惊慌地将渔具、船只拖回岸上,孩子们被大人迅速抱走,整个村庄陷入一种几近本能的恐惧中。
赵阳抱着赵月站在屋檐下,他看到陈鲁带着几人疾奔而来:“那东西又来了,这次……比上次还要强。”
村长亲自率众人抬出了第二座镇魂石,那是一块泛着青光的人面石像,面容模糊扭曲,仿佛在隐忍痛苦。
咒文升起,海浪之中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嚎叫,那声音不似人,不似兽,却似从灵魂深处撕裂而来。
夜幕完全降临,海妖再次现身,但这一次,它不再只是徘徊在岸边,而是缓缓向村口靠近,它的身影仿佛在夜色中逐渐幻化成某种模糊的人形。
四块镇魂石齐齐裂开,幽光瞬间熄灭,渔民们惊叫奔逃。
就在海妖将要踏入村界之时,赵月忽然昏厥倒地,嘴唇泛青,身体隐隐泛出一圈细密的水光。
“赵月!”赵阳大惊,冲上前抱住妹妹。
就在他触碰到她的一瞬,一道奇异的波动自她体内爆发,直冲夜空!
那一刻,整个渔村的灵气仿佛被抽离了一瞬,连空气都冻结了。
海妖猛地发出尖啸,竟然在剧烈挣扎后转身朝海中遁去,狂浪四起,激起数丈高的巨浪,似是惧怕某种力量的苏醒。
天地恢复沉寂。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村长艰难地开口:“她……她镇住了它?”
陈鲁却喃喃道:“不,是‘它’感应到了什么……真正危险的,不是海妖。”
赵阳抱着虚弱的赵月,脑中混乱一片。就在那一瞬,他仿佛看到自己眼前闪过一道模糊的光影,那是一座宫殿,水蓝的光芒流转,在他心头留下一道震颤。
而他的掌心,因触碰赵月而一度感受到某种“流动”——那不是血液,而是灵气。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了灵气的存在。
那一瞬的感知如梦似幻,很快便消散如烟。他试图再次感受那股波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
他怔怔站着,望着远方翻涌不息的海浪,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模糊的渴望——他开始怀疑,自己与这个世界,也许并非彻底格格不入。
但他依旧不明白,那到底是不是一种偶然。他不敢奢望,也不敢妄动。
他只能把这一切暂时埋在心底。
“哥……”赵月在他怀里轻轻呢喃。
赵阳低头,轻声回应:“我在。”
风吹过渔村,潮水渐退。
天际深处,一道流星悄然划过夜空。与此同时,在渔村以北百余里的云洲山脉之巅,一位灰衣老者负手而立,一手持拂尘轻垂于肘侧,另一手缓缓抚摸着垂胸的长须。
他眉目如刀刻,白须垂胸,衣袍无风自起,仿佛天地间的灵气皆在他身侧低伏。他望向南方海天交界的方向,良久不语。
忽而,他掌心轻轻一旋,一枚古朴玉符从袖中浮出,其上水光流转,一缕幽蓝气息缠绕不散。
“水灵震荡,天衍数乱……海域之下,竟隐有气机脱壳之象?”
他凝眉低语,目光深邃如渊:“此地……应当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