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香港岛上势力最大的就是英国,其次是法国,最后才是美国?
而旗昌洋行则是美国方面在香港最大的,早年总部在广州,但现在已经迁去了上海,至于留在香港这边的只是一个办事处。
只不过这次他找的不是旗昌洋行,而是洋行下面货船的船长。
林远山在一家酒馆找到了目标,这个被称为史密斯的船长并不像是一个注重外表的绅士风格,相反微卷的棕发像是落基山脉被风化的砂岩,连同一把蓬乱如野牛鬃毛的络腮胡,几乎要吞噬那张被紫外线灼伤的面庞。
褪色的深蓝外套哪怕拆掉的双排扣也能看出明显改自海军制服,别在腰间的柯尔特左轮毫不掩饰,一个盒子挂在另一边,里面装的可不是雪茄,而是弹药。
粗糙的大手握在装着琥珀色美酒的酒杯之中,透过那泛黄的指节仿佛能感受到粗粝的大手浸透了烟草跟硝烟的气味。
“史密斯船长考虑清楚了吗?”
双方进行了简单的交谈,而林远山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考虑。
“一千太多了,我最多只能带五百,就这都得塞满我装威士忌的酒柜。”
“五百也行,那就下一船继续五百,本来还打算下一船再要一千呢,不过好在来往美国的船不少。”
史密斯表现出跟那粗犷不相符的精明,他希望林远山再提价。
可林远山并不在意,完全没有迫切的意思,甚至提醒他不是只有他想赚这些钱,跑船的多的是,选他只是因为蒸汽轮船更快,大洋行更稳定。
现在来往广州跟美国的船还是有的,而且不少,从广州到美国需要航行五个月,如果是一个来回差不多一年过去了。
而且不是全程蒸汽动力,还是风帆为主,机械动力为辅助,毕竟现在技术还不成熟。
路线上一般都是绕行好望角这条路线,横穿太平洋风险太大了,而且时间上差不多。
现在美国用的也是银币,按重量来算的话1美元约等于0.65两白银。
一把柯尔特龙骑兵Ⅲ型在美国要28美元,换算过来差不多十八两,但是既然是远跨半球,在这边的售价得二十两,这还是林远山要的批量大才有的优惠价。
因为这他妈也不是跟洋行的交易,林远山鼓动史密斯,每艘船这么大,边边角角塞一点别人又不知道,反正运费跟风险是洋行的,这些相当于他们一把枪白赚二两银子。
而且林远山一开口就是一千把,那可就是两万两白银,试问除了林远山谁愿意花钱在这些东西上?
对于史密斯来说一千把可就是两千两,差不多三千美元,去哪来赚呀。
“好,一千就一千。”
史密斯却是耍了个小动作给林远山倒上一杯烈酒,举起酒杯示意,林远山见状也举杯碰来,震得杯中威士忌漾起琥珀色涟漪,附和一声合作愉快,说罢一口灌掉。
这一口灌下去,哪怕是喝惯烈酒的史密斯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颇为惊讶,没想到黄皮还有这么豪爽的人,一时间也不甘示弱将杯中剩酒一口喝掉,以彰显自己的勇武。
林远山继续倒上半杯一口喝掉,看向史密斯笑而不语。
感觉丢了面子的史密斯也不废话跟上,只是几个来回之后那本来就泛红的皮肤开始发紫,红脖子上展露青筋,却再也不敢轻视眼前的男人,因为他脸都没红一下,几杯下肚一点反应都没有,跟喝水一样。
傻叼,老子直接灌进仓库,你拿什么跟我斗?
林远山可太知道这些鬼佬什么叼样,谦逊在他们这些野蛮人看来意味着软弱,只有比他们更加强硬才能听懂,跟训狗一样,不压服他是不会听话的。
果然刚才还在明里暗里搞小动作的史密斯这回老实了,迷迷糊糊之中就答应下这件事。
这次不用压货,而是给了一笔定金,也是货款,至于史密斯会不会蠢到吞掉这笔钱放弃后面的合作林远山也不在乎,到时候盯着他们的船劫回来就是了。
做的就是无本生意,谁怕谁?
林远山这边刚走开,那船长就赶紧走出酒馆,没顶住几下就直接喷了出来,刚才如果不答应,再拖一下就出丑了。
英国佬,美国佬都接触了,林远山自然不会忘记法国佬。
英国有步枪,美国有左轮,普鲁士有火炮,那么法国有什么呢?
法国能跟英国掰手腕实际上还是有点东西的,军事上米涅枪就是法国人搞出来的,而蒸汽机法国的也很不错,特别是舰船制造领域蒸汽机的应用,还有拿破仑的看家本领青铜火炮。
铁路桥梁跟机械化工都很不错,只不过法国人搞贸易的方式很奇特,他们并没有太多洋行,大部分贸易活动挂在法国东印度公司的名头上,说不清是官方还算是合作伙伴,而且主要活动在澳门,这混乱的局面让林远山筛选的时候有些困难。
在林远山思索如何沟通建造属于自己的渠道之际,苏文哲下船之后便一路朝家赶去。
踩着泥泞的田埂往家走,村口那株百年老榕依然张着伞盖,那虬结的根须间是几处香火旧痕,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如此。
越是靠近村子心中就越是紧张,三年时间,物是人非,近乡情怯的感觉让他的步伐都开始变得缓慢。
远远望见自家泥砖老屋时,他忽觉喉头发紧脚下生了根一般,三年来时常回想的熟悉印象被打破,转而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
灶间飘出的炊烟袅袅如母亲梳头时散落的银丝安抚了他的不安,站在门前稍稍犹豫之后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只是他打满补丁的竹布长衫,这原是县学里最体面的装束,如今早已褪色,被咸水渍染得泛出青灰,最后只能是无奈提起笑脸敲响了房门,母不嫌子丑想来不会在意。
“笃笃笃。”
“谁呀?”
本来还在纠结怎么解释,可一个陌生声音从屋子里传出让他脸上挤出来的笑容一僵。
不等他反应,那门便打开,显露出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容。
苏文哲本能般倒退半步,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连忙环顾四周再次确定没有走错,那眼前的人是谁?
“这是你家?”
“不然还是你家吗?”
女人打量着来者,见那奇怪的反应略显不耐烦的反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