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的柴火堆里埋着十三套染血的僧衣。
陆昭踹开虫蛀的松木门时,梁上积灰簌簌而落。灶台铁锅里炖着的何首乌汤早已凝成膏状,表面浮着层泛绿的油膜。他记得三日前替清虚子送醒酒汤时,这锅里还飘着当归的香气。
“砰!”
青铜剑自主劈开灶台,砖石崩裂处露出暗格。腐朽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陆昭的莲花佛印突然发烫——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密宗金刚杵,每根尖端都沾着凝固的金血。
“陆师兄?”
带着哭腔的呼唤从水缸后传来。杂役弟子阿满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只缺耳的陶罐。少年脸上布满抓痕,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肉屑——那是陆昭在洗剑池底见过的星屑泥。
“他们在米缸里...”阿满颤抖的指尖指向房梁,“昨夜子时,王执事带着黑袍人...”
话音未落,房梁突然渗出血珠。那些血滴在半空凝成卍字符,将阿满钉死在砖墙上。陆昭的青铜剑凌空斩去,剑气却穿透血符,将整面墙劈成两半。砖石坍塌处,十三具无头尸身呈莲花坐姿,每具尸体的掌心都托着颗带戒疤的头颅。
陆昭的胃部剧烈抽搐。他认出那些头颅正是池底跪拜的骸骨主人,此刻腐烂的嘴唇正齐声诵念《楞严咒》。当咒文声达到顶点时,灶台暗格里的金刚杵突然飞射而出,在尸群中央拼成曼荼罗阵。
“喀嚓——”
虚空裂隙在灶台上方撕开。倒悬的佛寺塔尖刺破空间壁垒,檐角铜铃与陆昭腰间的青铜铃铛共鸣。他看到寺门匾额上“大雷音寺”四字正在融化,金漆化作血水流淌,露出底下被剑痕覆盖的“太虚剑冢”原貌。
“原来如此......”
青铜剑突然发出清虚子的声音。陆昭骇然发现剑柄处睁开只重瞳,瞳孔里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玄冥长老跪在佛寺前,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戴骷髅项链的喇嘛。那婴儿脐带上系着的青铜锁,此刻正在虚空佛寺的诵经声中发烫。
灶火突然转成青紫色。火舌舔舐着倒悬的佛寺,将瓦片烧成琉璃状的结晶。陆昭的丹田气海翻腾如沸,双生元婴中的道胎突然睁眼,指尖射出剑气击碎三根金刚杵。
“苦海无涯......”
梵唱声从裂隙深处传来。陆昭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佛寺积水中扭曲变形——额生肉髻,眸现金轮,袈裟下却藏着太虚剑宗的云纹内衬。当他伸手触碰水面时,涟漪中的自己突然咧嘴狞笑,手中青冥剑贯穿了清虚子的心脏。
“啪!”
阿满的陶罐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涌出万千赤虫,裹挟着星屑扑向虚空裂隙。倒悬佛寺的门窗同时洞开,伸出的苍白佛手将虫群捏成齑粉。陆昭嗅到熟悉的桂花香——那些粉末竟与清虚子常备的安神香成分相同。
地面开始震颤。灶台底部的青砖逐块浮空,拼成通往佛寺的阶梯。陆昭踏上的瞬间,靴底星屑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他回头望去,膳房屋顶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洗剑池底那具青铜棺椁——女尸的腹部裂开缝隙,伸出只缠绕佛珠的婴孩手臂。
“嗒。”
虚空佛寺的门槛滴落金血。陆昭的莲花佛印突然离体而出,在额间凝成朱砂痣。当他跨过门槛时,青铜铃铛自主飞向大雄宝殿,将殿前香炉撞得粉碎。炉灰中飘出半张焦黄的纸页,正是清虚子临终前紧攥的《度人经》残篇。
殿内千佛雕像同时转头。陆昭看见每张佛面都是自己的容貌,或悲或喜,唯独眼眶空洞。当他的影子投上主佛金身时,佛像突然开口:
“第九世劫身,你迟到了三百年。”
佛掌轰然拍下。陆昭举剑相迎的瞬间,双生元婴中的佛胎突然离体,化作八岁模样的沙弥。小沙弥掌心卍字金光大盛,竟将佛掌定在半空。
“师尊别来无恙?”沙弥的声音稚嫩却冰冷,“当年你用”日如来咒封我灵识时,可曾料到今日?“
佛像金漆剥落,露出玄冥长老的面容。更骇人的是,金身腹部裂开血洞,爬出的正是青铜棺中女尸腹部的佛胎——那婴孩额间莲花佛印,与陆昭颈间印记如出一辙。
虚空开始坍缩。陆昭感觉自己在被两种力量撕扯,道胎与佛胎同时发出尖啸。当意识即将消散时,他瞥见大雄宝殿的梁柱上刻着行小字:
“丙子年七月初七,佛道共诛九世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