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过冬的鹌鹑和春日的景

周维岳原本只当这所谓的“东西”是小丫头胡乱找的理由来掩盖窘迫的，并未放在心上。

可当屏风后边那只葱白小手真的递出一本厚厚的账簿后，周维岳略微来了兴趣。

还真有东西给自己？

“爷爷说这东西要等周公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再给你，还说……”

萧令仪的声音带上了一抹羞涩：“还说这样才能让周公子惦记着我的好，以后不会欺负我……”

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这画舫上实在安静，周维岳甚至都要听不见。

周维岳顺手接过那本账簿，心里止不住腹诽：那老头子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有什么好东西非得等到自己走投无路才给自己？

“那你爷爷还说了什么？”

周维岳随口询问了一句，翻开账簿，漫不经心的看了起来。

可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这东西……竟然是董彦杲那老梆子在山东贪墨多年的证据！

可以说只要把这东西交上去，董彦杲那一整条的线都要玩完！

这也是自己此次翻修济南府真正的目的！

本来周维岳还在忧愁该从何处着手调查董彦杲的，结果萧老爷子转手就送给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这是真正的大礼！

“爷爷还说女儿家要矜持，未和周公子完婚，不能像现在这样……独处一室，但令仪觉得周公子是个好人……

“好人也不该被逼到走投无路。

“所以令仪就偷偷瞒着爷爷，把这东西带出来了……周公子可不要告诉爷爷！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东西给了周公子，便是周公子以后欺负令仪，令仪也认了！”

小丫头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的坚定，让周维岳回过神来。

透过屏风的间隙，看到萧令仪那张稚嫩但却坚定的小脸，周维岳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这妮子，年纪轻轻的就好会撩人啊！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也是真他妈的好啊！

“这东西对我很有用，萧小姐的情分周某人记下了。”周维岳在萧令仪面前难得认真了一回，语气掷地有声的补充：“至死不忘。”

可周维岳这话说完，却发现屏风后边没了动静。

透过那道缝隙偷偷瞟了一眼，发现这丫头正红着一张脸，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周维岳没来由的一声轻笑，只觉得这妮子简直太讨人喜爱了。

这一笑，周维岳就暗道不妙。

果然，萧令仪的目光也顺着那道缝隙看了过来。

俩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呀！”

下一刻，周维岳便听着屏风后面乒乒乓乓一阵响，也不知道萧令仪手忙脚乱中打翻了什么东西。

好一会儿，屏风后边终于安静了。

周维岳试探着小声询问：“萧小姐？”

“嗯……”声音更低了。

看着屏风上隐隐约约的人影，周维岳只觉得自己若是再不找个话题出来，这妮子能把自己变成过冬的鹌鹑，脑袋再也抬不起来了。

“既然都到了这大明湖上，不如赏周某几分薄面，咱们一同去游湖，看看这大明湖畔的景色？”

“啊？好……好啊！”

屏风后的声音瞬间变得雀跃，周维岳不得不怀疑，这妮子怕不是本就想游大明湖来着。

“那……萧小姐是否该从屏风后边出来了？”

……

“萧小姐下回约周某见面，倒也不必费那个功夫设置屏风了。”

周维岳靠在甲板的围栏上，忍不住轻声调侃。

和这丫头正式见面的两回里都有个碍事的屏风，偏偏最后两人都还是直接面对面交谈。

“说好的游大明湖，公子却又调侃我！”萧令仪不满的轻哼，小小的年纪却已经有了风情万种的雏形。

周维岳顺着小丫头的眉梢朝湖面看去，初春的微风拂皱了湖面，在夕阳的余晖下映照出一片片鱼鳞般的波纹，沿岸的垂柳就像是从金子中长出来的似的。

“水真清澈啊。”

周维岳低声感慨。

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大明湖水都清澈得纯粹。

“噗嗤！”萧令仪突然掩嘴轻笑：“周公子竟就只有这一句感慨么？”

“那还要什么？”周维岳愕然。

“那日令仪施粥之时，公子可是出口便是一篇绝句，怎生今日见着如此景色，却只用‘清澈’二字就算敷衍了事了？”萧令仪巧笑盈盈的看着周维岳。

得。

这是文青病犯了，看个景还得写一篇游记。

周维岳苦笑着摇头：“周某哪里懂得什么诗词，不过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见这湖水清澈，那自然是‘清澈’二字最为言简意赅，若真要赘述那么多，反倒显得矫揉做作了。

“若萧小姐想听诗词，咱们不妨将画舫靠近那边去的好。”

说着，周维岳将手指向了一片杨柳垂须的地方。

萧令仪顺眼看去。

那里似乎是有一堆士子们撑着竹筏在游湖享乐，偶尔有抑扬顿挫的吟诵声响起。正值春日，动了游湖念头的果然不只萧令仪一个人。

这是济南府学的一群学子们正在游湖。

萧令仪瞬间兴趣大增，招呼着船夫将画舫靠近。

画舫拨开了湖面，晕开一道道重叠起来的波纹，朝着那群学子而去。

越近，也就越能听到他们吟诗作对的声音，周维岳隐隐间便听着什么“悠悠”，什么“心向”，想来就是这些学子们在借景抒情了。

这一幕倒是让周维岳想起前世小学的时候春游，明明全程都跑去玩泥巴了，结果回来后老师让写游记，抓耳挠腮了一番后，开篇便是“阳光明媚，溪水潺潺”。

眼中的景，和笔下的景、口中的景，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东西。

周维岳将目光朝着萧令仪看去。

清澈的明明是她的眸子。

画舫的靠近显然也惊动了那群学子，学子们经过最初的惊诧后，以为画舫是要过路，纷纷将竹筏划开让道。

可见到画舫也停在了原地后，便知晓了画舫主人的意思，又结队在一起，继续未完的游乐。

间或，也有人将目光看向了画舫，自然也看见了站在围栏边的周维岳和萧令仪。

周维岳没什么好看的。

学子们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绕开。

见到萧令仪后，纷纷露出惊艳的目光。

这一幕让周维岳心头暗爽：漂亮吧？我媳妇儿！

可这时，周维岳却觉着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拽。

转头，萧令仪忸忸怩怩的开口：“周公子，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