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年不死

深夜寂静，崔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河波阵阵，整个人十分清醒，没有半分睡意。

白天和花不老的对话最终以合作告终。

花不老倒也摆明了跟他说，想要在龙池日之前从这里离开，除了参与登龙门以外便无任何办法。

唯有过了龙门，才能获得从此地离开的资格，这是规则，龙王爷定下的规则。

而作为交换，其也会尽力谋求让他带阿归离开的办法。

说到底，花不老这番前来根本不是和自己商量的，只是希望自己尽量配合，故而好言好语一番。

可话既然谈到这个程度，想必在花不老心里，自己的印象已经是十分棘手，难以掌控，之后不可避免的会对自己进行敲打。

只是如何敲打，还有待验证。

在与花不老聊过后，他也试着往山外走过两遭，但不出所料的都无功而返。

这地方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世界，无论他在山里如何走，最终都会回到伏龙涧，或是回到洞溪村。

规则么？亦或是某种法门？崔玉心中琢磨不定。

恰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阿归正满面愁容的从外头走进来。

看着他，崔玉颇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阿归站在门口照入的月光下，低头轻摇。

良久，他才向崔玉开口：“四哥，我不想离开这里。”

崔玉神色一怔，接着缓缓平和下来：“为什么不想离开？”

“阿归......你真的喜欢这里么？”

说着，两人目光同时望向窗外，那里洪波千顷，月飞云端，河光秀丽。不时从天上落下清风，荡的苇岸草木簌簌摇落。

阿归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却没发出半点哭声，言语平静道：“不喜欢。”

“但阿娘和阿爹在这里，我舍不得阿娘和阿爹。”

崔玉张了张嘴，不由有些哑然。

倒不是因为阿归的话，而是他脑子里正思考着一个问题......外面的世道，当真会比这好么？

阿归在外面又真的会过的比在这如意么？

脑海中闪过母亲和妹妹的身影，崔玉心头不由一颤，自己要去秦州，是因为要回家，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而在这条回家路上，无论再苦再累，他都能咬牙坚持。即便作恶，即便杀人，但他至少有一个能够为之前行的目标。

可阿归没有，离开这里他就是一只孤魂野鬼，没有任何挂念，更无任何目的。

静默中，阿归不知何时离开的，崔玉只是望着屋中陈设出神。

这数月以来，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屋里的东西。

屋中没有半点杂乱，几乎一尘不染。

橱柜上许是原先破过，被一块与原色不符的褐黄木板补上，补的手法很粗糙，歪七扭八的，完全谈不上好看。

诸如此类的地方还有许多，可以想见这些年，他一小孩是如何过来的。

无论什么都得自己学着去做，今天吃什么，明天干什么，村东讨点活做，村西摘点野菜。

而关于阿归的父母，崔玉这段时间也打听过，去龙宫有许多年了，听说是第一次龙王发怒时做法事送过去的。

随着对这地界的探寻，崔玉也发现了个很矛盾的地方，那便是时间。

阿归今年七岁，可祭龙王的礼已存在近千年。

假设其父母是第一次龙王发怒时做法事祭龙王送去的伏龙涧，那么按理说阿归如今早已五百岁往上，凡人寿数多不过百，按理说早该死了的。

也就是说，此地的时间......是乱的。

可对这些生活在此地的人来说，似乎这种混乱又是正常的，他们便好像意识不到这种混乱的存在。

毕竟村西头王家嫂子与他说起阿归父母的事时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乡里闲谈趣闻似的。

当自己问她是如何知道的，是否亲眼见过。

王家嫂子的回答也很了当，不仅见过，她当年还是送龙车的人之一。

第二个奇怪的点便是官府。

按洞溪村村民的说法，他们之所以在这偏僻地界开基定居，都是为了避乱——避秦乱。

当年大秦朝国运衰退，和如今大周一样的民义四举，各地封王纷纷自立，生民流离于兵戈，家室涂空于战火。

他们上一代人自江州逃难而来，在此地定居。

尽管崔玉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不多，但也可以想见，一个王朝的建立与倾覆绝非百年可计的，如今大周走到大秦的老路，时间历程上至少是五百年往上。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很可能千年来无有更变死亡！

在这些人的心里，现在还是大秦乱世，官府之不存，实属正常。

他唯一的疑问是，龙恩会是否知晓这一情况......五叔公又是否知道这一情况。

而这里，又到底隐藏着什么？

怀揣诸多设想，崔玉意识渐渐恍惚，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倒非神完觉饱自然苏醒，而是院门外的嘈杂喊叫将他惊醒。

当他开门走出时，便看见一群人堵在院外，阿归被围在中间一副手足无措，竭力解释的样子，他的额头已被汗水尽数覆盖。

“就是你！要不是你把外人带进来，龙王爷怎么可能会发怒，怎可能会死人！”

“小畜生，给老子让开！否则老子先劈了你！”

“收留外人，你倒是好心，大家先替你遭了报应，你没爹没娘，自然落得一身轻快！”

“就是！”

诸如此类的言语不断翻涌，这群村民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满面怒容，但无一例外的纷纷猩红着眼，手里拎着柴刀锄头，大有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阿归想要再解释什么，但紧跟着一个农家汉子挺着一身腱子肉，将他一把拽起，重重置到一边。

这汉子适时高呼一声：“大家跟我一起进去，将那外来的畜生砍了去，给龙王爷赔罪！”

说着，男女数十人便往门内挤。

而在他们身后，五名身着龙恩会黑袍的人嘴角正噙着一丝冷笑，冷眼看着这群暴动的村民，浑没有管制的意思。

崔玉心下清楚，花不老的敲打......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