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惊马

“小兄弟,我们是渔阳张家之人,特来拜访单长史。”马鸣递上拜帖,“还请通融。”

单长史自然就是单家家主,单经。渔阳郡置都尉,长史各一名,共领兵事,单经居长史一职端的是位高权重,比起张刅的太守府兵马掾还高上半阶。

小厮啧声道:“哪个张家?”

“还能有哪个张家?莫非尔指望那张纯能送来拜帖?!”管通天见他傲慢,不由洪声道。

他虽发怒,但所言却不虚。张纯与单家等士族恩怨数十年,乃是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整个渔阳能以张氏的名义送来拜帖,也只有张刅这一门了。小厮明知故问,自是故意刁难。

“我家主人,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小厮话音一落,厚重的大门拍上,铜环送客。

“谁让你这般嚷嚷的?”侯风急的踹了管通天一脚,“咱这回是来求人,不是置气的!”

管通天嘟嘟囔囔,“那厮装神弄鬼……”

“好了,都少说些,去下一家便是。”张冲吃了闭门羹,却也在意料之中,这阎王好请,小鬼难缠,端的是至理名言。

单经脾气暴躁,单家亦是所有士族里最难相处的,张冲先择单家就是想试探试探士族的口风。若是单家都能与他坐而相论,其余的士族显然不足道哉。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单家的门他们都没进去,便被拍在门外,寒鸦阵阵。

张冲又赶赴士族严家,严家家主严纲是渔阳郡的司马,官位虽在长史之下,却也是位大人物。

这一回张冲亲自送上拜帖,并在拜帖中附上了一串五铢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冲自然也希望看门小厮能少些刁难。

可是……几人一连在外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管通天换了无数种睡姿,从这个石狮睡到了那块石狮,严府依旧是铜环迎客,这不由让张冲起了疑心。

“少主,那厮怕是黑了咱的钱才是!”侯风一个鲤鱼打挺,恍然道。

张冲苦笑一声,早已料到,只是不甘轻易放弃。

半晌,他望了望冷冰冰的铜环,摇头道:“去鲜于家。”

“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若鹿在旁冷不丁了一句,兀自打了个呵欠。

这首诗本是叹荆轲刺秦的悲壮凄凉,可如今用在此时此景却颇为讽刺,像是在嘲弄张冲还不如荆轲,那荆轲虽败却还近身秦王数步,张少主一连半日却连人影都不曾见到一个。

三部曲一听,虽不知其意,但还是听得出风萧水寒的萧杀,马鸣的脸不由得更苦。

“尔知风萧水寒,知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又知不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张冲回望若鹿,眼神深邃的一凝若鹿。

若鹿吃硬不吃软,揶揄张冲是她本性使然。当下被张冲犀利的眼神一刺,娇躯一凛不再多言,趁张冲转身之际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她文绉绉的显摆,张冲就以文制文敲打若鹿,告诫她如今的处境和张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冷嘲热讽搅乱人心坏了士气,他也不会对若鹿客气,哪怕她贵为公主。

这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张冲当先向鲜于府而去,他虽有心理准备,也有满腹经纶狡辩,自信若能见到各士族的家主,他定能晓之以利动之以益。可是难就难在连面也见不上,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让他有力施展不出。

鲜于家的府门古拙粗犷,虽不奢华但胜在气势,因为鲜于家家主鲜于辅并非汉人,而是敕勒族。

敕勒族鲜于家百余年前归附塞内,世代为官,由于有自己的牧场战马,如今已是渔阳郡中颇有实力的家族,虽非传统汉人士族,其实力却更在几家士族之上!

现任家主鲜于辅,身居渔阳郡都尉一职,总揽一郡兵马,与单家等士族交好,私下为其输送了不少马匹。

张冲叩开鲜于家大门,照例递上拜帖,附上铜钱,那管事虽不客气的收了铜钱,却是恭敬有礼让他们稍事等候。

不过片刻,那管事便返身而来,将拜帖及铜钱还于张冲,却告知家主鲜于辅并不在府中,下人们说他适才从小门而出,往士族田家去了。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张冲向来如此,管家虽没办成事,但却并未怠慢几人,这让他们对鲜于家的好感陡生。

“少主,去田府?”马鸣问道。

张冲点点头,虽未见到鲜于辅,好歹没有如前两家般吃闭门羹。本身此行最后拜访的就是士族田家,如今鲜于辅既然也在,那是再好不过。

五人驾马缓行于市井,朝着田府而去,一路上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贩夫走卒乱成一团。

张冲立于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的见到前方行来一批马队。

马队粗略看去足有百匹良马,膘肥掌大,马儿以绳索相连,像是被押运而来。押运马匹的人约有二十余人,为首一人仪表堂堂。

张冲遥看此人,见他下颌无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左右一对耳垂奇大,一副忠厚人的长相,完全让人生不起戒备之心。

“避一下……”

“吼——”

就在那批马队渐行渐近,张冲准备避让一番时,一声虎啸让繁闹的市井霎时寂静下来,百姓心头一颤,纷纷朝虎啸声处望去。

只见马队的对头方向竟然也迎面来了支队伍,这只队伍人数丝毫不少于马队,且中有一硕大的木笼,笼中一只吊额白睛猛虎,一对三角虎目正恶狠狠的瞪着前方马队,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嘶吼,厚实锋利的虎爪一下下拍击着笼子,让笼身震颤不已。

利齿缀着馋液,像是许久未曾进食般!

本就不算宽阔的街道,被这两波人马一涌,顿时有些拥挤。

“咱来的时候有这支驯兽队吗?”张冲诧异,心道长街笔直,如此庞大的队伍自己不应该没印象才是。

马鸣摇头,“像是突然钻出来似得。”

他话说的随意,张冲却倒吸口冷气,一种若隐若现的不妙感,萦绕心头。

“寻个空当绕路走。”张冲吩咐几人道。

他们向前而行,寻到一岔路口,将路让了出来。

“吼——”

张冲几人才刚拨马转入岔路,只听一声震天虎啸响彻,旋即便是木笼‘咔嚓’断裂之声迸入耳中!

他凝目去看时,只见猛虎已扑出木笼,朝着前方马队虎跃而去!

“嘶——”

猛虎乃天敌,马儿目眦欲裂,惊嘶不已,当下绳索相连更是动弹不得,兀自原地惊慌踏蹄,极力挣扎。

张冲暗道不好,四周皆是市井百姓,若乱蹄踏来,霎时便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