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梦一场

邹何二人俱是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还未等回过神来，又听得“咣当”一声，却见朱顺手中的铁剑已脱手而落，整个人也如棉絮般软绵绵倒在地上。

两人顿时汗毛倒竖。

真真是魂飞魄散！

“......公子。”

二人同时大呼，急忙冲上前查看。

朱顺已然没了意识。

邹伺龙心急如焚，抱着朱顺脑袋不停呼叫：“公子，公子！”喊过几声后，见其仍无反应，又慌忙贴耳去听心跳。

听见耳朵里传来朱顺强健的心跳声，他这才稍稍放心。

“还活着。”

邹伺龙松了口气，但心里突然又紧张起来。

自古枭雄起事，成败均有预兆。

眼下这兆头......

难道是上天降下的不好示警吗？

念及此处，他脸色瞬时煞白，抬头看向何继业寻求安慰，可后者并未理会，只吩咐将昏迷的朱顺抬入了东厢房。

随即朝院内大喊：

“柳儿快来，好生照顾公子。”

“......”

......

痛，头痛欲裂。

无法形容的痛，让朱顺几乎昏死，眼皮如灌铅般始终无法睁开，昏昏沉沉间，他记得自己在一片无比富强的世界中，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二十多年。

那是与大明截然不同的世界。

自己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从未经受过动乱，也未曾因裹腹而发愁，而这些记忆，直到他参加工作后的一次出差途中，才彻底被摁上了暂停。

在记忆停滞的前一秒。

朱顺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天象奇观。

漆黑如墨的夜，一道道闪电裂空而起，电蛇胡乱摆窜，如奇形怪状的树枝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幕切割的支离破碎。

这是个暴雨倾盆的夜。

一声声霹雳咆哮，震的地动山摇，震的人心神晃动。

“咔嚓！”

“隆隆——”

脑海中的景象尚未消散，轰鸣雷声犹未停歇，朱顺被那阵阵雷鸣声，惊得猛然睁开双眼，待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得又满脸错愕。

视线中，是自己熟悉的卧房，是他在大明的家。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只是梦？

朱顺下意识产生了怀疑，可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却是那般真实，让人不敢对那个世界产生任何质疑。

他挣扎着坐起身，思忖半晌后，猛地摇了摇脑袋。

这绝不是梦！

记忆是那般清晰，仿若在昨天发生。

他甚至还能记得，那个世界的母亲在厨房烹制红烧肉的香味，还有某个小学同学，欠了他一块五毛钱，许多年都没还……

甚至，他还记得书上的历史。

“明末抗清政权历时一十八载而亡，史称南明。”

“清朝腐败，致使中华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任洋人宰割......”朱顺心有余悸地坐在床头，喃喃自语。

“邹爷！邹爷！公子房间有动静，许是醒了！公子许是醒了！”

柳儿正在清扫庭院，听到厢房传出的动静，急忙丢下笤帚往厅堂跑，喊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邹伺龙。

邹伺龙猛地一惊。

条件反射般“腾”的一声，径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直奔东厢房而去。

“公子！”

他人还未至，叫喊声已先一步到了。

吱呀——

房门被撞开。

朱顺本能的想要呵斥，但张了张嘴还是忍住。望着邹伺龙那张略显焦急的脸，他忽有种两世为人，阴阳相隔后又乍见的欢喜。

事实也确实如此。

梦中的那方世界，已经是大明覆灭的几百年后了。

在那里，他们这群人早已成了历史，成为时间中最不起眼的一缕浪涛。可转念再想，又一个让人惊惧的问题陡然浮现。

当下的自己肯定是做了什么，可阅遍史书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举事失败了？

“公子，在想什么？感觉如何了？”

邹伺龙的声音再度响起，朱顺压住心头惊惧，强装着镇定微微摇头：“无妨了，让二位兄长挂怀了。”

不对劲！

邹伺龙表情一怔。

从前的公子，对待家里下人虽然也很和气，但那种帝王后嗣，世家子弟的傲气，却深深刻在骨子里，对下人表现出的亲和，其实更像是施舍。

几时有这般情真意切过？

可具体哪儿不对劲，他却又说不出来，只憨憨地挠了挠头：“你可算是醒了，这一睡就一天一夜，要是公子再不醒，老邹我真要去把龙川的神婆子都弄来了。

要不是何继业那厮......”

一听他说起这个，朱顺忙道：“大兄，我饿了。”

邹何二人共事一处，虽然私交甚密，但难免也有争执，何继业嫌邹伺龙莽撞，邹伺龙则认为他婆妈，总之就是相互瞧不上，却偏生又是至交。

“你看我！”邹伺龙一拍脑门。

赶忙吩咐柳儿去准备吃食。

厅堂已经收拾妥当，那柄铁剑也挂回了原处，朱顺在椅子上坐定，望向屏风若有所思道：“大兄，继业大兄现在何处？”

“他啊？瞎忙...”

邹伺龙呆了下，继而脸上露出笑意，颇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说是有批从程乡流放去琼州的犯人，在咱们这跑了一个，他正带人四处搜查呢。”

“跑了犯人，何须大惊小怪？”朱顺皱眉。

巡检司的职责类似于派出所，缉拿逃犯也确实是何继业的指责。

邹伺龙不住点头，趁机添油加醋：“老何他娘的就是闲不住，再说我也劝不了他啊，要是公子给我管教他的机会，老邹我保准让那老小子消停。”

“你当真如此想？”

“那是自然。”邹伺龙脸上一喜。

望着眼前把胸膛捶的邦邦响的糙汉，朱顺觉得好气又好笑，随即将目光收回，吩咐道：“大兄既是这样想，那便拜托你去将他喊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后这种事，让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

“可公子你......”

“我无妨，你尽管去。”

朱顺一摆手打断了邹伺龙，后者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跑腿去了，待他离去，朱顺再次将视线落在那柄铁剑上。

那个世界的记忆让他知道。

无论隆武，还是永历，他们都不行！

用不了多久，大明将完全覆灭，届时汉地百姓将被建奴奴役、屠杀！

剃发易服，移风换俗。

太祖皇帝筚路蓝缕开创的大明基业，将彻彻底底地亡于建奴之手。

建奴会用两百多年的时间，去将汉民的脊梁打断，让他们成为毫无反抗意识的行尸走肉；又在长达两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无情摧残汉文化。

终满清一朝！

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奴役。

朱顺定了心神，深呼一口气。

“口说无用，得有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