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暖阳下的碎花裙

“爸，您老七十几了还搁高速上飙车呢？

“您要想死的话，好歹在遗产上把我名字写了呀！”

“我这么年轻，今年不到五十岁。”

“正准备拿着你的遗产，再找几个媳妇，生几个娃子，扩大扩大我们老江家呀。”

深城的寒风，是刺骨的，吹在人身上，带来一阵阵颤栗。

一辆时速220的渐白色柯尼塞格跑车，驰骋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

车窗外风景模糊成一片，江凡将怀里的相框放在副驾。

眼眶通红着将烟头插在大腿上，脸上一阵狰狞。

脚下的油门越踩越紧，手中把握的方向盘逐渐失去控制。

自从四十年前，简欣死了之后，江凡就活不下去了。

他爱她，深深爱到骨子里。

她是知道的。

不过肺癌的疼痛依旧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依靠医院的呼吸机勉强度日。

爱的力量的确强大，让她多挺了几年。

这几年里，江凡拼了命的赚钱，就为了实现当初的承诺，但她却在他成功的那一刻，永远的消失了。

临终前。

江凡坐在病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发誓。

“我答应你，为了孩子，为了实现我们的梦想，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可我踏马活不下去了呀，为什么我都七十三了，身体还这么好！”

江凡死死踩住油门，手指在方向盘上绷得发白。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摆动，却怎么也赶不走倾盆而下的雨水。

一道闪电劈亮他通红的眼眶，那些砸在车窗上的雨点，不知何时混着咸涩的液体，在他下巴汇成一道颤抖的细流。

他嘶吼着：

“我好想你小欣，你来接我好不好。”

“爸，您这会儿演什么深情？妈生病之前，您给过她一天舒心日子？她十八岁考上清北的时候多风光，结果犯傻跟着您私奔到深城打工！您扪心自问，这些年让她享过半点福吗？！”

“妈走了这二十多年，您年复一年地参加高考，不就想圆当年那个大学梦，弥补妈的遗憾嘛。”

“现在终于拿到清北录取通知书了，怎么？打算带着这张纸去九泉之下找妈谢罪吗？”

怒吼从手机扬声器里炸开，震得副驾驶上的相框“咔嗒咔嗒”颤抖，连带着雨刷器的节奏都被这声震得乱了频率。

江凡哽咽着没有回话，剧烈起伏的胸口被极力压制。

“说到底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当年高考落榜的懦夫，为着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非要跟大伯较劲，人家考上大学，您就憋着口气要出人头地是吧？”

“您倒是真把生意做起来了！可妈呢？她拿命给您填窟窿的时候，您数钱的手可抖过？现在人都不在了，摆这副深情给谁看？”

“二十年前拽着她私奔那晚，您敢摸着良心说想的是她的未来？”

“别说了！”

江凡猛地一拳砸向车窗，指骨与玻璃碰撞发出“砰”的闷响。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不是为了生你，她会生病吗？”他嘶吼着。

鲜血从指节的裂口冒出，在真皮座椅上溅开几朵刺目的血花。

碎玻璃渣扎进皮肉，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感觉到掌心有黏腻的温热。

“我没资格，那是因为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你有资格，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带着妈私奔！”

寒风从碎裂的车窗灌进车内，一双隐形的双手，缓缓将江凡抱在怀里。

那虚无的臂弯里，飘散着他魂牵梦萦的花香。

车内，电话的声音逐渐变得轻缓。

“爸呀，妈走的时候和我说，她其实不后悔跟你私奔，不后悔跟你进厂，也不后悔跟你一起吃盒饭。

唯一后悔的，就是看不到你闪闪发光的时候了。

你不是想知道妈走之前和我说了什么吗？”

啜……泣……

“她握着我的手说，小南呀，你以后要替我好好照顾你爸，让他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少喝点酒！

妈在……天上看着你们爷俩呢！”

轰！！！

江凡松开方向盘，看向副驾的相框。

照片里的女孩笑靥如花，目光柔情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简欣，你说你在天上能看到我吗？”

轮胎摩擦声刺破夜空，护栏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江小南的声音，徐徐穿过空间，一字一字回荡在江凡的心里。

渐渐虚无。

“妈她说呀，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了。”

……

“恭喜江海集团市值万亿，成就江凡先生新一届世界首富！！！”

……

“老婆，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儿子！！！”

……

“江凡，我信你比清北大学值得。”

……

“去了深城后，你要带我去尝尝深城的海鲜，游玩一下水上乐园，要有时间的话，我还要去欢乐谷里面，闯闯鬼屋呢。”

正午的阳光晃荡在江凡脸上。

他眯起酸胀的眼睛，听着耳边站台传来的嘈杂声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玻璃。

小贩的叫卖、行李箱的滚轮、情侣的私语，全都搅成模糊的嗡鸣。

由远及近的轰鸣震得他脚下地面微微颤动，铁轨开始传来有节奏的震颤。

这具象化的震动将他从恍惚中拽回。

就像那年带走她的绿皮火车，也是这般准时。

他下意识回答道。

“嗯……好。”

“哼，哪里好了，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面前的少女把小脸鼓成了包子，两腮气得圆圆的。

她“哼”地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小皮鞋重重跺在地面上，震得裙摆都跟着晃了晃，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偷偷从眼角瞄过来，分明是在等着人去哄。

“前往深城的火车已到达，请前往深城的旅客，检查好自己的行李……”

“不逗你了，小气鬼。”

听到广播声，简欣把行李袋挂在江凡的手上，转身的间隙，她从腰包里面取出一颗酸甜的糖果放进嘴里。

笑眯眯的看着江凡。

“包给你背吧，我手都提酸了！”

江凡的呼吸突然凝滞了，那个在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身影，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尘封的记忆，开始回放。

2014年6月25日，泉市，梨山村。

江凡结束了校园生活，他望着面前撕得粉碎的高考成绩。

听着院落里传来爷爷奶奶的欣喜声。

内心极不平静。

他落榜了，哪怕离分数线只差几分，但没一点鸟用。

家里高兴的对象也不是他。

而是他的哥哥，江卓。

以优异的成绩，被985政法大学录取。

按家里面的话来说。

属于是烧高香了。

更让江凡讨厌的是，他俩是双胞胎。

每一次江卓被夸奖，都离不开一句。

“哥哥那么优秀，弟弟肯定也很厉害吧。”

“哥哥那么帅，弟弟肯定也不差吧。”

“哥哥……”

“够了！”

江凡愤怒的用手拍在桌子上，传出砰的一声，引得院子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没一会，江凡就气冲着出了门，院子里的木门被推摇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有什么好炫耀的！”

他撇了撇嘴，来到村口，那里有人在等他。

简欣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碎花裙，上面绣着金黄的花朵。

她就这样站在暖阳下，任由阳光漫射全身。

江凡呆了。

被这一幕深深迷住。

值得高兴的是。

这是他的女朋友。

简欣。

高考结束后，江凡表了白，简欣也没有拒绝。

二人度过了半个多月快乐的日子。

直到今天，高考成绩出来。

似乎远远就读懂了江凡眼中落寞的神情，简欣将手里的纸条捏紧，扔在路边的草丛里。

“简欣，我们分手吧，我决定去深城打工了。”江凡站在离她十几米的距离停下，故意将头撇开，不去看她。

简欣没有回答，只是明亮的眼瞳闪了闪光，迈开腿霎那，钻进江凡的怀里。

柔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