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砂洇墨少年殤

  • 七情殇
  • 半塘生
  • 1460字
  • 2025-04-04 14:22:58

“天志妈妈,您马上到县医院,天志吐血了,学校已将他送到医院了”,老师的电话这么突然。

周琴手中的听筒“啪嗒”一声掉落,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旋即给丈夫打完电话后,直奔叫了辆车县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透进的暮色,在狭小的单人病房里浮沉。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被厚重窗帘滤得模糊。

文天志蜷在蓝条纹被单里,床头监测仪的绿光在他脖颈跳动,锁骨处未擦净的血渍像朵将枯的朱槿和手腕上那根红头绳唱着情歌。手背上青紫的输液管在冷白灯光下格外扎眼。床头柜上搁着半杯凉透的葡萄糖水,杯壁凝着水珠,将周琴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割裂成碎片。

“天志在课间突然咳嗽,我们都以为是呛了风,谁知他咳着咳着……我是发现他这两天总走神,心不在焉的”。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声音压得低,“我从学生们嘴里听说是不是和一个姓方的女孩有关……”

周琴攥着儿子发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自己掌心,她隐隐感觉出了什么。

老师刚走,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文建国脚下还沾着中药房染的黄芪碎屑。

“文大夫?这是……”

“辛苦了李医生,这是我儿子。”

“黏膜像被酸泼过,好在没穿透肌层。退烧后辅以中药调理应该问题不大,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您喊我。”李医生点头递过胃镜报告

“好的,添麻烦了”文建国赶忙握手道别。

“胃络受损,肝气横逆。”文建国掌心稳稳贴上儿子腕脉,眉心随寸关尺的跳动越蹙越紧。

“厥阴风动”,喉结滚了滚。

“是急性子顶了寒邪,不要紧”,赶忙安慰一旁的周琴。

夜间的走廊灯光像漂白过的月光,消毒液气味在暖气里发酵。长椅被磨出包浆的木纹硌

着周琴的脊背,她盯着病房门玻璃上晃动的影子——文建国正用棉签蘸温水给儿子润唇,腕上那串崖柏佛珠贴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随动作轻响。

“建国,真不用开犀角地黄汤?”周琴嗓子发哑。

“孩子舌苔白腻,寒邪未散,现在用凉血药是雪上加霜,先用苏叶黄连汤轻清郁热。”文建国摘眼镜擦拭,镜片映着走廊尽头“静”字标识的幽光。他忽然抓住妻子发抖的手,指腹摩挲她虎口的合谷穴,中医夫妻三十年的默契全在这无声的按压里。监护仪的声响从门缝漏出来,与窗外掠过的救护车鸣笛交织成夜。

“建国,听老师说……和方家姑娘有关”

“其实,我有预感,你当时一直让晓燕帮助天志,朝夕相处。孩子吗,免不了!只是没想到……”

“哎,可能我着急了,孩子生下来,身体那么弱……我最怕……”

“怕什么?”

“我怕像方家大姑娘那样,长不成人。”

“方家大姑娘?”

“就那个,晓霓,也是生下来弱得很,三岁就没了的”。

“不过,你看咱家天志,在晓燕的陪伴下,现在结实多了,又能吃又能睡。”周琴眼睛开始闪光。随即攥住天志的手,抚摸着。

恍惚间文天志握着二十四色油蜡笔,赤足踩在玉虹河卵石滩上。暮春的河水本该沁凉,此刻却温吞吞漫过脚背,像是谁熬了整宿的汤药。画板上青牛山倒影碎成孔雀蓝鳞片,他蘸了茜草红要补山尖云霞,忽见晓燕送的红头绳从袖口滑落,化作一尾赤蛇钻进粼粼波光里。

“燕姐姐的结绳术!“他惊叫着扑进河中,藻荇忽然缠住脚踝。河水毫无征兆地化作胭脂色,上游漂来成百上千的朱砂药包,撞得画板上的青牛山轰然崩塌。

那些曾与晓燕采药的记忆碎片在水面浮沉——半山亭分食的甘草蜜饯,用忍冬藤编的蝴蝶结,卫生所窗台上并排晒干的南天竹果,此刻全被猩红浪头吞没。

河水暴涨过腰际时,文天志看见红头绳缠在河心老柳根上。他挣开浮满河面的泛黄药方纸,却见每张纸都浮现晓燕的眉眼,被血水洇成模糊的墨团。

惊雷劈开绛色天幕的刹那,上游冲下具彩绘斑驳的山神木雕,那判官手中的铁秤砣正砸向他眉心。

“晓燕姐救我……虹儿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