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金刚杵
- 镇收妖魔,荡尽邪祟!
- 巧克力rata
- 4188字
- 2025-05-19 11:00:10
临东旧林,位于碧落东南三百二十里外。
传言中早年此地为一座矿脉遗址,后因地脉塌陷、咒场反噬,成了封禁之地。林中魂雾终年不散,连鸟兽都避其三里,不进不出,成了青司档案里特判的“死林”。
陆羽踏入此地时,已近黄昏。
山风不响,雾沉如坠,脚下每一步都像踩进了什么被遗弃的过去。林中不响鸟鸣,不闻兽动,连风声都像被压在魂雾之下,死得透彻。
魂雾并非自然漂浮,而是自地而起,层层堆叠,色泽灰而不淡,像是死气沉沉的浮絮,又如凝固不散的恶意。
他刚踏进林境,心中警铃大作,噬心蛊也起了反应,这周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捣鬼。
灵息死绝。咒气散乱。感知迟钝。
这是他最不愿碰的那种地。
陆羽抬头望了一眼林中天色,日光早已穿不透雾层,仅剩一点昏黄轮廓,在层层枝影中像是迟暮中最后一滴血。
他的手轻搭在刀柄上,掌中微有咒意蓄动,脚步未停,向林深走去。
起初,他以为这不过是马妖“藏身之选”,孤身突入,一式快斩,只求速战速决。
可越走,越不对。
林地四周,树木错落得不自然,表面虽有岁月苔斑,实则“伐后再置”的痕迹斑斑可查,间距规整,行列成式。林与林之间错开三尺有余,仿佛谁在此布了一道古旧兵阵,只是以树为桩、以雾为障。
“……刻意排布?”
陆羽目光微凝,蹲下翻开一处枯叶堆——底下露出一块埋于土中的旧石板,边缘刻有魂引咒痕,符线残断,极浅,却尚未风化。
他用指尖轻轻一抹,咒痕便如尸体开裂,浮出墨黑血丝,往林中延伸。
他缓步而行,越过石板,再走三十步,前方竟又有一块——构造一致,咒线走向几乎相连。
不止一块,不止一阵。
而是成套的、提前布下的局。
“有人来过。”陆羽低声道,“不止来过,还埋了整场阵。”
他原以为马妖是困兽,被逼至死林,只能据地顽守——但眼前这些,根本不是临时筑防,而是蓄谋已久的埋杀。
从魂雾浓度的方向来看,整片林地的魂脉都被人为扰乱,形成“魂吸死境”,一旦深入,识台受困、咒术乱流,外援难入,自保亦难。
他脚步未停,越走越深。
雾越来越浓,脚下泥土也从干碎转为湿滑,仿佛林中地下不再是土,而是某种隐形的尸流。
鸟不鸣、兽不啼,甚至连自己踏地之音都仿佛被剥去回声,只剩耳边心跳,越发清晰。
周围一棵棵树慢慢地、高高地立起,如一柄柄兵刃无声肃立,错落成阵,伫立成牢。
死寂得像一口井,井底有刀。
陆羽终于停下脚步,立于一片空地中央。
他望了一眼四周,有雾,有树,有阴影,但没有风,没有人,也没有目标。
马妖没藏在这里。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藏。
——这是“诱追之局”。
一口死井。
埋的,是猎人。
林中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冻住。
陆羽立于雾心,四面皆静,只有脚下泥土泛着微妙的寒意,像有什么在地底蠕动。
忽然,一声骨鸣!
像是千百节骨头同时错位、翻折、重接——不是从前方,不是从远方,而是从脚下传来。
“——来了。”
他低声一句,右手落柄,煞气凝于刀未拔处。
下一瞬,地面炸裂!
魂雾在一瞬间骤聚,原本如浮絮般飘动的雾气忽然塌下,仿佛被某种吸力强行扯向地心。
泥土碎开,一只漆黑枯爪从地下伸出,指骨裸露,甲刃森然。
咚——!
一具黑甲战兵破土而出,全身覆咒铁甲,额戴鬼面,眼窝中燃着淡青魂火。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不止一列,而是一整列地底军阵,以陆羽为心,四面八方,从雾与泥中爬起,足有五十余具。
他们步伐沉重却整齐,唤咒不动,却自带杀气,像是被“命”压醒的兵躯,而非被术驱动的傀儡。
陆羽眼神一凝。
“不是魂控。”
这不是他熟悉的不死军。
他出刀极快,一步踏前,一式断刃连斩,煞气沿刀而走,瞬间斩落三具黑甲兵的颈骨!
头颅落地,魂火熄灭,按理说应即化为灰烬。
可三息未到,异变突生。
三具被斩之尸竟在原地颤动,断颈处传出细密的“咯咯”碎响,一道道黑纹魂丝自断口中缠绕而出,如线织皮,竟将头颅强行缝合回身!
魂火重燃,兵躯复起!
陆羽退后一步,刀身微颤,煞意回卷。
他试着一式刺心碎魂,破一具兵影的识脉与魂台。
结果——兵躯剧震,但未倒!
那兵魂虽无咒力涌动,却仿佛凭着一股“死而不休”的执意,继续前踏,甚至扭动着破烂身骨重新列入战阵。
“……魂不驱,命不灭。”
陆羽低声道,眼底一沉。
像是从某个“别的地方”捏出来的——不死军。
他脑中掠过一个名字,却又极快否定。
马妖费尽心思搞出来的不死军,还没有这些士兵一半强度,绝对不是之前的不死军。
目光扫过这群围成合阵的黑甲兵,他已能确认:
这不是马妖自己能做出来的东西。
马妖变了。
他身上的术,已经不是上次他见过的东西了。
而这些新造不死军的痕迹……
“晦气。”
陆羽眉头紧锁,刀尖缓缓抬起,语气低沉:
“……把命卖出去了吗,你这家伙。”
刀光再闪,三具黑甲魂兵再度倒地。
可落地未稳,断骨之中又有黑纹涌出,缠魂复躯,仅三息,又一次站起。
陆羽眼神未动,却知再斩无益。
这些东西不是兵,是“殉”。
他试图提升煞气,断魂刃灌注魂力,一刀斩下,刀意凌厉如裂风,魂雾荡出一线——却仅到阵边便骤然消散。
“——咒力,溃了?”
他眉头一沉,再试引煞成咒,却发现体内灵息犹如泥沼,明明气势已起,煞纹已动,出手之际却仿佛咒式断尾,灵光崩散于指尖。
他瞬间意识到不对。
脚下地脉,薄而空。
不对,是被“掏空”了。
整片林地的地气,早被某种术阵抽走。
灵息未断,但汇不成术。咒术之人,若无地气接引,即如画师断墨、弓匠失弦。
“吞灵阵。”
陆羽低声一语,脚下一滑,强行后撤五步,才堪堪斩退正前方三具来袭兵影。
四周魂兵却步步围拢。
咒术无法凝成,断魂刃虽利,也无法在乱魂阵中持久施展。他一度尝试以煞气扩环破围,但兵阵行列之间有死气纠缠,如链交错,断一环仍被两翼合围。
短短一盏茶时间,陆羽连破三阵、斩敌数十,依旧未能破围。
战圈,正在一点点收缩。
不死军无言无咒,却列阵如铁,他们没有意识,却有一个统一意志——
围困陆羽,不惜代价。
“……你早就在等我。”
他忽然抬头,看向远处魂雾裂开的一道高林之巅。
有影。
那是马妖。
他半身残破,魂衣已碎,仅余半边鬼面,站在林岬高处,手执咒骨,魂火闪烁不定,整个人仿佛风中蜡命,却偏偏还笑得出声。
“陆羽。”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终于也尝尝‘走不出的阵’是什么滋味了。”
他没有下场,只挥动咒骨,一串复杂古咒从口中吐出。
林下黑甲兵齐身震动,咒纹闪起,步伐变形,突转合围。
原本分列的魂兵此刻依序变阵,如水包石,绕陆羽而转,声不发、气不溢,却压得空气似水沸。
马妖居高临下,身如腐躯,眼神却如猎人。
这一局,不是战场,是猎局。
魂兵压境,咒光封死四方。
陆羽咬牙挡下左侧一刀,刀锋掠过臂骨,鲜血飞溅。他脚步略微踉跄,却仍死死握住断魂刃,脚尖一旋,再次反手斩下一兵魂左肩。
但他知道——再不破阵,他今日可能真要困死在这林里。
四周咒压如炉,地脉寸寸抽空,他的咒术像水中点火,点一次,灭一次,仿佛整片天地都拒绝他出手。
这时,一道旧语回响于心底。
“此去非正战,是局中局。”
“有人盯你,不只马妖。”
“若执意前行,随信物一并携带。”
他猛地一顿,手掌探入袖中,从贴身处将那枚半残金刚杵取了出来。
——那是林重山留给他的信物。
金刚杵通体残裂,遍布纹痕,像是从地狱刮出来的尸兵法器,几近碎裂。但当他掌指握住杵身中心时,那枚残符忽地轻颤了一下,传来一丝微弱但真实的灵息回涌。
陆羽眼神陡然一沉。
“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刀光反斩右侧两名逼近的魂兵,以断骨刃破开一线,强行蹬地跃出血圈,直冲战阵心核!
不死军咒线震动,阵势微乱,马妖当即施咒补线,试图封死空隙。
可陆羽动作更快。
他反手将金刚杵重重一杵刺入地脉!
“——碎。”
咒力贯注,一声沉鸣。
只见那裂纹金杵猛然爆出一圈逆转咒光,如潮水般自刺点向四周激荡!
非杀兵,不毁躯,专破术心!
——镇识裂煞。
此杵之咒,乃内卫古咒残式,专为破“术阵控识”,一旦杵入阵核,所辖一切“魂控—咒制—阵线”即遭逆反!
下一刻,地脉猛震!
整片林地如被从下方掀开一角,咒阵中魂纹骤乱,死气逆转,魂兵咒火纷纷熄灭!
围困陆羽的数十具不死军齐身剧震,像是被人抽去了脊骨,魂线断裂,咒火狂乱,五息之内,已有六成直接自燃炸毁!
黑甲碎裂,残骸四散,魂识四分五裂,炸成阵中飞灰!
战场再变。
陆羽眼中寒光乍现,握刀的手再无迟疑,一脚踏出,冲入崩口中心,刀起煞爆,顺势再斩三尸!
此刻局势初解,气机回涌,他终于重新掌握主动!
阵外高台之上,马妖眼睁欲裂。
他望着金刚杵轰开的咒口,望着倒下的一具具“新生不死军”,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识的主导!
“……不可能!”
“那东西早就废了——!”
他怒吼,咒骨几欲断裂,魂火在胸前炸出一片回震气浪!
他终于显露出第一丝恐惧之色。
眼看残军再动必败,马妖咬牙切齿,强行扯动魂线,抬手一挥:
“——撤阵!”
咒阵瞬散,残魂如溃堤,魂兵骤退。
林中雾再封,血泥未干,杀意未散。
陆羽站于破口之中,金刚杵仍刺地脉之中微微颤动,掌中断魂刃染满死气,眉心紧锁,未动分毫。
他没有追。
他只是低头,看着那柄已然黯淡下来的金刚杵,目光如铁:
“你这东西……”
“还真是送得及时。”
林地残阵未散,魂雾翻涌如病潮,退而不散。
陆羽站在破阵中央,血从袖口缓缓滴落,沿着断魂刃滴在脚边碎甲之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没有追。
也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抬手,将长刀一寸寸收鞘,动作极慢,仿佛在逼迫自己的气息重新沉下去。
咔哒——刀入鞘声微响。
他转身,走回残阵正心,跪身一指,将那柄金刚杵自地脉中拔出,灵息已尽,杵身布满裂痕,仿佛再用一次就会彻底碎灭。
陆羽静静看了它一眼,未作感叹,只将其重新插入原处,一半埋入咒阵残核,一半露于地面,如标识,又如……钉子。
“你撑住这一线。”
“我回头再收。”
他低声道,语调平淡,却有某种不容拒绝的命意。
整片林地恢复了死寂。
只是与之前那种“压抑的寂静”不同——此刻的寂静,是战后空洞,是死魂退却后留下的空壳,是一场杀局收尾之后,尚未完全落地的尘埃。
陆羽望着周围那一棵棵被血气熏黑的树干,忽然意识到一点:
这一场不是“他闯入马妖布下的埋伏”。
而是——他被引进来的。
步步推进,路径太顺,敌军布局太整,魂阵配合得像为他量身定制。
不是马妖聪明。
是整个旧林,早在等他。
林重山的那封信,他原本只当是一句老狐狸式的“多留心”。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局中局”——不是警告。
而是事实。
他低下头,望着脚下已被他踩碎的魂阵残符,心中一线隐约轮廓浮现。
这局,不是追杀。
而是——让他来杀。
他站起身,眼神微冷,望向魂雾再次封闭的方向。
那里,是马妖遁走的方向。
雾厚如锁,鬼语低语,但他已知那人不会逃远,也逃不干净。
陆羽收束衣角,轻声低语:
“你走不了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