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过往不乏真正的乱世,府兵逐户盘查,如篦子般细致入微。
常以“剿匪”“征粮”为名压榨,导致百姓财物尽失。
相较于匪寇。
很多时候,百姓更加畏惧府兵。
而今。
陆暮便是统领着两队府兵的一名旅帅,七十之龄,却因为春木桩的原因,看似五十出头。
他头发虽白,却身体硬朗,乘着一匹良马战马,策马飞腾。
一辆辆战马紧跟而来,气势磅礴。
讲道理,一百人的骑兵,可不少了,训练得当,歼灭数百名的匪寇甚至于……也是易如反掌。
一路南下。
身为旅帅的陆暮,这些天来,也算是完成了蜕变,那股意气风发,扬眉吐气的感受消退。
此行,是带着豪强李家的扶持而来,择田宅所在。
转眼,就途径到了赵春生的土地范畴。
“如今,我不需要给家小赎身,李家会替我退佃籍,从此家小也都解脱了。”
“我只需要择好田宅,就能领他们过去,又或者是因为我在这赵家的土地里,耕耘了数十年,故地重游,锦衣还乡,所以我心里澎湃?”
陆暮率先勒紧马绳,眺望赵家方向,心情复杂。
这里,埋葬了自己数十年岁月。
却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附近的田地里,受到了糟蹋,许多没来得及收割的粟米都被胡乱割去。
恐怕是匪寇所为。
陆暮身为旅帅,等着立功,这附近的匪寇就是他的磨刀石,自是需要了解一番。
一挥手,让一名府兵把赵春生找来。
心里也有点别样的感受,两年多前,自己还在这赵家当佃农,兢兢业业,隐田多年也只赚取微薄。
晃眼间,就骑着战马回来,而如今的赵家却也大不如从前。
这是怎样的一股感受?
即便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哒!哒!哒!”
远处,很快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快!”
“走快点!”
“旅帅大人要问匪寇的事情!”
“要是耽误了大人我要你们好看!”这名找来赵春生的府兵,正在身后驾马催促着,因为骑着战马,又是武人的原因,颇为盛气凌人。
“陆……”
“旅帅大人!”
“你们可算来了!”
熟悉的三道身影,在府兵的催促下出了门,加快这脚步,最后有些踉跄的来到了陆暮的身前。
领头的可不就是赵春生?他被赶着踩过水田走来,脚下都是淤泥。
原本在陆暮印象里,红光满面的主家,现如今日渐憔悴,头发大白,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眼神也堆满惶恐不安,以及些许复杂。
他身后的是发妻胡芳,当初还养尊处优的她,因为好不容易中举的大儿身亡,死在了被逼迫徭役、落草为寇的匪寇手里,也彻底没了那股精气神。
她眼神恍惚,于威武的战马前更是局促不安。
另外。
这赵春生和胡芳的二儿子“赵安”也来了。
相较于自幼培养读书考科举,却夭折的赵家大儿,这赵安却并不安分,也沉不下心读书,整天游手好闲,仗着家底,欺负佃农。
在战马面前却如同鹌鹑。
一抬头,都惊讶的认出了陆暮,毕竟不久前,陆暮和张勇山回来过。
当时,赵春生就惊讶于陆暮的变化。
士别三日……
身为曾在赵家当过佃农的那个暮年老人,竟威风凌凌,矗在马背上。
那当初哪怕平视也觉得不悦的眼神,已然居高临下,俯瞰而下。
此前见陆暮和火长军官一起,便已经惊讶,谁能想到却是旅帅!
赵春生于陆暮的战马面前弯着腰,低着头,口里几乎是祈求的说着:
“陆大人……赵春生见过陆大人,匪寇杀我儿,掠我粮,还望大人看在望日情分上,出兵剿匪!”
提及儿子的死,两行热泪涌出。
他用袖子摸了摸,又想到上次陆暮回来那句“你们是外人”,撇开了情义。
心寒吗?
也没理由心寒!
他们也从来没有将佃农当做是人。
只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不得不求到陆暮的头上,一旁的胡芳补充说着:“大人,只要您剿匪,替我儿报了仇,您的家小……将不用赎身钱便可退佃……当初,当初你退佃,我们也没有要钱。”
陆暮不语。
也听出来了,这是和他提人情。
他当初退佃的时候,虽然一波三折,起初还要收多一成粟米,抵了退佃的钱。
最后却又免除,还送来了卖身契。
这点算是恩情吗?陆暮看来是不算的。
每年上交八成的粟米,糠菜半年粮的日子过了数十年,这已然是压榨。
陆暮说不在意是假的,退佃这份情,再加上撮合婆娘,就是在这里抵了。
“我问你,杀了你大儿的匪寇凶手是谁,可知道?”陆暮没有回应,便已经是回应。
转而问起了匪寇一事。
这让赵春生心里狠狠一揪,也听明白了,陆暮并没有要顾什么情义。
他心里长叹,也懊悔当初没有对那个暮年的老佃农好些,却只能低着头拱手作答:
“那人叫黄川,大人也认得,原本也是我赵家的一户佃农,姓黄,一家四口,杀人的是其中黄氏佃户的壮年黄川!”
“我知道了。”陆暮点了点头,认得这佃户,原本住在自家不远。
和黄老头认识多年了,黄老头的婆娘已经不在,他有一个壮年儿子,也是主家撮合成了亲,有一个女儿。
这黄老头的壮年儿子,就是黄川,和自家的二儿子陆家江同年,长相并不好看,眉头很粗,眉骨突出,平日里老实本分,陆暮也看出他骨子里不安分。
本就认得,还很熟悉,算是有交情。
如今一个为军官,一个为匪寇。
陆暮敌视他吗?
并没有!
陆暮原本也因为主家要逼迫儿子当徭役,因为此事,想过如若退佃不成就落草为寇!
这黄川没有自己命好,真到了要被抓去当苦徭的时候,没有了任何选择,只能走这条路。
陆暮看他,如同看着做出另一个选择的自己。
“大人,您的家小,退佃籍此事……”胡芳恍惚的眼神闪过仇恨,低着头,嘴上重申着:“只要大人剿匪,杀了那黄川,我们不收退佃钱。”
“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