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空桑学宫的琉璃飞檐,檐角铜铃叮咚作响。陆离跪坐在古籍阁的檀木地板上,青铜右臂压着泛黄的《星轨考略》,指尖抚过一行朱砂批注:「蜃楼非虚,乃星陨之骸所化」。忽然,悬在梁上的三千幻尘镜拓片无风自动,镜面漾起水波,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矿洞雨夜中浑身泥泞的哑奴——那个蜷缩在母亲尸身旁的自己。
镜中幻象骤然扭曲。定远舰的残骸从浪涛中升起,锈蚀的炮管上缠绕着修真界的周天炼神阵符链;现代都市的霓虹与古战场的烽火在镜面折射下交融,弹幕状的星芒在虚空中疯狂流转。陆离的永夜瞳突然刺痛,右眼化作吞噬光线的黑洞,左眼却亮起细碎银河——这是他觉醒后第一次,双瞳显现出截然不同的异象。
**「九劫问心路的哑奴,竟能窥破三千幻尘镜?」**
清冷女声自梁上传来。天机阁圣女洛清歌足踏月华飘然而落,素白纱衣拂过镜面,霎时定住乱窜的星芒。她指尖在天机尺上轻叩,尺身二十八宿次第亮起:「镜中残章有三处星轨偏移,你看到了什么?」
陆离的青铜义肢突然暴起,不受控地抓向拓片。镜面映出的哑奴竟抬起头,捧着星陨残章的双手血肉模糊,残章上的蝌蚪文如活物般扭动。真实的刺痛从右臂传来——那截噬星者脊椎铸就的义肢,正渗出混着星尘的暗金血液。
**「他在吞噬自己的因果线!」**
墨医的机关木鸢撞破窗棂,特斯拉线圈迸发的雷光凝成道家雷殛符阵。洛清歌的太阴真火同时缠上陆离脖颈,却在触及永夜瞳的刹那,被瞳孔深处的银河漩涡吞噬。无数记忆碎片在陆离识海炸开:母亲临终时塞入他口中的玉髓凝脉丹、剜心破劫时窥见的青莲根须、还有现代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刺耳的嗡鸣。
镜面突然映出骇人画面——九大世家的飞舟舰队撞破云层,船首像皆是饕餮吞天之形。为首的紫袍老者狞笑着捏诀,周天炼神阵的核心竟是一截缠绕青莲的噬星者脊椎。陆离的永夜瞳骤然收缩,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这一刻崩塌: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身披星骸王袍,脚下踩着洛清歌染血的鹤氅。
「破!」
墨医的青铜罗盘重重砸在拓片上。镜面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却悬浮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贪嗔痴妄。一片棱镜掠过陆离右眼,永夜瞳中的银河突然坍缩成黑洞,将漫天镜屑尽数吞噬。当最后一点星芒消失在瞳孔深处时,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蜃楼海市……是活的。」**
檐角铜铃骤响,暴雨倾盆而落。
暴雨击打着古籍阁的窗棂,水痕在拓片镜面上蜿蜒如泪。陆离的青铜义肢深深插入地板,指节因过度用力迸出细密裂纹。那些裂纹中渗出暗金色星髓,落地竟化作流萤般的星尘,在雨中凝成模糊卦象——赫然是《连山易》中最为凶险的「泽火革」卦。
洛清歌的天机尺突然震颤,尺端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芒骤暗。她翻掌祭出七枚龟甲,甲片在虚空排列成浑天仪状:「星轨偏移已达三成七,这蜃楼海市在篡改因果律!」
仿佛回应她的低喝,漫天镜屑骤然收拢,凝成一柄棱角狰狞的星骸长剑。剑身缠绕着周天炼神阵的符链,剑柄却分明是现代军工的钛合金构造。剑锋所指之处,时空如帛布般撕裂,露出其后翻涌的混沌海。
「小心!这是噬星者的『因果刃』!」
墨医的机关木鸢喷出淬毒银针,针尖却在触及剑锋的刹那化作青铜锈渣。三千年前的战鼓声与导弹呼啸声在剑鸣中重叠,陆离的永夜瞳不受控地转动——他看见自己手持此剑,斩落洛清歌发间那支月魄簪。
青铜义肢突然暴起,噬星者脊椎如活物般挣脱桎梏,狰狞骨刺穿透陆离的肩胛。暗金血液顺着骨刺倒流,在虚空绘出《河图》残缺的北方水纹。洛清歌的太阴真火缠上骨刺,火焰却被染成诡异的青灰色。
「他在献祭自己打开归墟门!」墨医咬破舌尖,鲜血在金针上画出茅山镇魂符。针入陆离百会穴的刹那,无数记忆残片如利刃刺入他识海:
矿洞雨夜中,母亲咽气前塞入他口中的并非丹药,而是一枚刻着璇玑书院徽记的玉铃铛;九劫问心路上剜出的心脏里,蜷缩着米粒大小的青莲子;现代病房的窗帘后,紫袍老者正将噬星者脊椎接入维生仪器……
「啊啊啊——!」
陆离的嘶吼引动古籍阁梁柱上的避雷铜兽。兽目射出雷光击中天机尺,二十八宿星图在空中炸裂。一块燃烧的拓片掠过他右眼,永夜瞳深处的银河突然坍缩成奇点,将星骸剑与混沌海尽数吞没。
镜面归于死寂的刹那,陆离听见玉铃铛的清脆声响——与母亲临终时握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暴雨骤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亮地板上由星尘凝成的谶语:
**「蜃楼现,永夜醒;青莲开,因果逆。」**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其声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