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便利店的自动门发出机械的欢迎声。季沉盯着收银台后方电子钟跳动的数字，这是他被温暖收留的第七天。冰箱里的打折饭团少了一个，茶几上多了张字迹潦草的便签：「微波炉热30秒——你胃不好别吃冷的」
塑料包装在微波炉里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时，季沉的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纸箱上。标着“关东煮配料“的箱体侧面，被人用红笔画了复杂的折线图。他弯腰细看，发现是某品牌饮料近三个月的销售走势分析，旁边标注着蝇头小楷：「冬季热饮需求增23%但货架陈列未调整，应与暖柜形成视觉联动」
“那是上个月的。“温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她正踮脚往货架顶层补货，制服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淡青色的淤痕，“现在改成这样了。“
季沉接过她抛来的笔记本，翻开的瞬间瞳孔微缩。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便利店每件商品的销售数据，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右侧空白处的分析——用专业术语拆解社区消费生态，甚至推算出周边三个小区的居民收入变化曲线。
“你学过商业分析？“季沉指着页脚处的一组回归方程。
温暖擦拭货架的动作顿了一下。“大学蹭过几节统计课。“她转身时碰倒了一排矿泉水瓶，慌忙去扶的样子又变回那个笨手笨脚的便利店店员。
季沉眯起眼睛。那组方程是沃顿商学院某位教授独创的预测模型，绝不可能是“蹭课“能学到的。
上午十点，季沉在整理温暖的沙发床时，发现垫子下压着本《并购与重组：案例精析》。书页边缘满是批注，第217页关于晟世集团收购永辉连锁的案例分析处，有人用三种颜色笔标出异常点：「林姓财务总监签字笔迹与年报不符」「交割日资金流向异常」「门店评估价虚高12%」
书突然被抽走。温暖不知何时回来了，胸口剧烈起伏着，发梢还挂着雨珠。“别动我东西。“她把书塞进背包的动作太快，带倒了茶几上的药盒。白色药片滚落一地，季沉注意到其中混着几颗淡蓝色的药丸。
“阿普唑仑。“温暖迅速捡起药片，“便利店夜班容易失眠。“
季沉不动声色地记下药瓶上的处方医生姓名——程铭，正是晟世集团医疗顾问委员会主席。
暴雨突至的午后，便利店没有顾客。温暖趴在收银台小憩，季沉轻手轻脚地走向她卧室。推开虚掩的房门时，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单人床上的被褥叠得方正，床头摆着褪色的毛绒熊，熊耳朵上别着张便签：「爸爸生日礼物2003.5.6」
书柜最下层锁着个金属文件盒。季沉试着输入温氏集团破产日期，锁扣应声而开。里面整齐码放着泛黄的财经报纸，每张关于温氏破产的报道都被红笔圈出疑点。最底下压着本装订粗糙的论文：《股权质押下的资金暗箱操作——以温氏集团为例》，作者署名“W.S.“，指导教授一栏赫然写着诺奖得主埃里克·马斯金。
窗外惊雷炸响，季沉突然意识到整面书柜的排列规律——所有商业类书籍的书脊贴标都被人为磨损，而心理学著作则保存完好。这个发现让他后颈汗毛倒竖。
“看够了吗？“
温暖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两杯冒热气的速溶咖啡。她今天第一次没扎马尾，黑发垂在锁骨处，显得那道疤痕更加刺目。季沉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长期戴戒指的痕迹。
“2014年沃顿商学院金融工程专业有个中国留学生，在毕业典礼前突然退学。“季沉接过咖啡，“据说她父亲跳楼当天，她正在答辩现场。“
温暖凝视着咖啡表面的涟漪。“那个女孩后来明白，有些游戏需要换个身份才能继续玩下去。“她突然翻开论文第56页，指着某个脚注，“比如这个数据漏洞，只有参与过晟世尽调的人才能发现。“
季沉呼吸一滞。那正是他当年负责的项目。
夜幕降临时，季沉的旧手机突然震动。季媛媛发来的短信像刀片划破平静：「林叔叔说您躲在女人家里找存在感？周一前不签监护权文件，我就把妈妈日记卖给媒体」
温暖夺过手机快速浏览，突然冷笑起来：“典型的煤气灯效应操作。“她调出某个加密文件夹，“看看你女儿这位'林叔叔'的真面目。“
屏幕上是林锐与不同商业伙伴的合影，每张照片都标注着具体经纬度和时间。季沉认出其中几位正是最近集体倒戈的董事。最后一张拍摄于上周，林锐搂着季媛媛的肩膀走进某家私人会所，女孩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在照片角落闪着冷光。
“这款手镯的定制编号刻在内侧。“温暖放大图片，“我打赌查得到付款人是谁。“
季沉猛地抓住她手腕：“你究竟是谁？“
温暖迎着他的目光：“和你一样，被夺走一切的复仇者。“她转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正在运行的复杂程序，“顺便说，你女儿的手镯付款账户是晟世集团'员工福利基金'，而三分钟前，这个账户刚向林锐的离岸公司转了200万美元。“
窗外雨停了，便利店的霓虹灯牌在积水里投下扭曲的倒影。季沉看着温暖在收银系统里快速输入一串代码，整个社区的便利店库存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眼前的人可能是他此生仅见的、能在商业天赋上与他一较高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