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对角巷之旅

27日下午，霍奇获准出院。

他和新朋友塞尔玛恋恋不舍地告别，开车回去的路上，布莱克索恩夫人一直望向车外，明显心不在焉，晚饭的口味也比往常咸得多。

趁着她在厨房洗碗的功夫，布莱克索恩先生端着红茶走过来。

“你妈妈……过去的那段经历对你妈妈很重要，但我不确定她是否仍心有芥蒂，所以不要追问太多。”

“我明白的，爸爸。”霍奇保证道。

布莱克索恩先生俯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细碎的“笃笃”声。他循声望去，顿时惊讶极了。

一只灰色猫头鹰立在窗沿，一边收拢翅膀，一边用喙轻啄窗棱。霍奇也盯着猫头鹰打量，他有种感觉：那双褐色目光正牢牢固定在他身上。于是他站起身，大步朝窗户走去。

“霍奇。”父亲在身后喊道。

霍奇一只手握在窗把上。它通人性。霍奇想，他推开窗，灰枭张开翅膀，从他身旁轻飘飘掠过，精准降落在客厅茶几上，抬起右腿，那上面挂着一个铜筒。

“是猫头鹰邮差！”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

霍奇上前解开铜筒，从里面取出一封信，目光在漆封上的兽徽纹章停留几秒，然后才拆开信阅读一遍，确保上面没有麦格教授漏掉的信息。

他将这封信递给父亲，因为母亲已经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想应该还有些别的，提醒你带什么东西。”

霍奇抖了抖信封，仔细辨别道：“一份采购清单，哦，还有一个名字，我想是麦格教授安排的——”他看向父母：“他叫珀西·韦斯莱。”

隔天上午。

布莱克索恩一家按约定驱车前往查令十字街。半小时后，汽车停在路口。

霍奇望向马路对面。

街上行人不多，因此他一眼就看到目标：一个红头发男孩，又高又瘦，站在脏兮兮的酒吧门口，正朝着四下张望。

“十点钟，时间刚刚好。”布莱克索恩先生摇下车窗，“那么我们要找的是破釜酒吧？我没看到有人……”他的视线几次从那个红发男生身上滑过。

“我看到了，我们下去吧。”霍奇说。

布莱克索恩先生一脸愕然，他小声嘟囔一句，扶着方向盘侧身回看妻子。她眼睛红红的，霍奇知道她昨晚偷偷去了阁楼，那里堆放了家里的老物件和旧杂物。

“你、你们去吧。”她嗫嚅道。

“亲爱的——”

“妈妈。”

“我明白。我需要好好想想。你们去吧。”

霍奇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吧，就这么办。”布莱克索恩先生决断道：“我和你妈妈在外面等你。小伙子，你长大了，我们在这方面帮不了你什么。别忘了背包和钱。”

“还有清单。”布莱克索恩夫人说。

霍奇握了握母亲的手，安慰她说：“多个陌生人确实不方便，不过明年就好了，我可以当你们的向导。”他下了车，朝马路对面走去。

凑近了看，才发现珀西长着一脸雀斑。

珀西的眼睛一路追随着霍奇，当看到霍奇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他展露笑脸，主动伸出了手。

“你就是霍奇·布莱克索恩？奉麦格教授的命令来接人。”

“很高兴见到你。”霍奇伸出手，盯着珀西耀眼的红发说。

“珀西·韦斯莱。”珀西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P’字徽章，“放心吧，你瞧，我是格兰芬多学院的级长。”他揽着霍奇朝酒吧走去，边走边小声道：“我有两个哥哥外加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呢，所有流程我都背下来了。”

霍奇朝马路对面挥了挥手，他知道母亲一定能看见，但父亲就不一定了。一想到这，他就有点想笑。

当两人走进破釜酒吧时，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这地方有隐蔽符咒？”

“什么？”珀西说：“哦，没错。防止麻瓜误闯。我听说有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可以进来，在《保密法》实行之前。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酒吧内的情况并不比外面好多少，又黑又旧，难道巫师们不擅长打扫吗，但霍奇才从圣芒戈离开不到一天，那里近乎一尘不染。最后只能归咎于老板的怪癖。

他们小心翼翼地经过一群喝着雪莉酒打牌的老太婆，穿过过道和吧台，来到一处四面有围墙的小天井。

“吧台后面的那个人——”

“你是说老汤姆？”

“他看上去像要把我抓起来吃掉。”

“他是这家店的老板，从我父亲那一辈起就在了，人品还行。”珀西一本正经地说：“而且他连牙都没有。看好了，往上数三块——再往横里数两块——”他抽出魔杖，在一块砖上敲了三下，“记住了吗？”

“往上数三块，再往横里数两块，记住了。”霍奇重复一遍。

“很好。”珀西说：“麦格教授说你在变形术上有天赋，我建议你来格兰芬多，你知道有分院这回事吧？邓布利多校长也是这个学院毕业的，他简直是天才……”

这时，他敲过的砖头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接着从中间裂开一个宽阔的拱道，拱道向内，是一条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的鹅卵石街道。

“欢迎来到对角巷。”珀西一脸神气地说。

他们跨过拱道，墙壁在两人身后合拢，阳光再次照在脸上。

鹅卵石两侧是各式的魔法商店，每一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要么立着巨大的橱窗，要么将货品堆在门口，人来人往间还能听到吆喝促销声。霍奇看得目不暇接，近乎是被动跟随着珀西，扑面而来的信息不断轰炸他的眼睛和耳朵。

“霍奇，霍奇？”珀西推了推他。

“嗯？”当霍奇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排白色石阶上，迎面是一座亮闪闪的青铜大门。一个穿着猩红镶金制服、个头只到他胸口的身影拦在前面。

霍奇回想起塞尔玛对古灵阁职员的评价：长耳朵妖精。

“我们要先换钱。”珀西说，看到霍奇发呆的样子，他突然局促不安地问：“你不会忘了带钱吧？”

“当然没忘。”

“那就好。”珀西明显松了口气，他们连续越过两道门，沿途的妖精们纷纷鞠躬行礼。走进大厅，里面至少有一百个长胡子长耳朵、长手长脚的妖精忙碌着，这些妖精各司其职。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放着铜天平的柜台。

珀西低头对霍奇说：“我建议你换八十枚金加隆，如果不介意用二手货的话，三十加隆就够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些货币分为铜纳特、银西可和金加隆。二十九个纳特合一个西可，十七个银西合一个加隆，而一个加隆——”

他瞅了一眼柜台上的牌子，上面写着：今日汇率：一比5.5。

“——兑换五个半英镑。”

霍奇踮着脚把一叠钞票递给妖精银行职员。

“兑换这些，全部都换了。”

柜台后的妖精接过钞票迅速轻点起来，接着是一阵眼花缭乱的推拉抽屉声。“叮叮当当”的金属硬币砸在铜天平上，不到十秒钟，一个布口袋被推到霍奇面前。

“收五百英镑，换90金加隆，15银西可，13铜纳特。新客附赠布制口袋一个。欢迎再次光临。”

口袋开口处交织金银色的光辉。霍奇拿起一枚加隆仔细观察，随后颠了颠口袋，感觉沉甸甸的。

他们走出银行时，珀西忍不住冒酸气，“你还挺有钱的。”

霍奇咧嘴一笑：“家里人担心钱不够。”

接下来他们购买了学校制服和整套课本，以及各种杂物，霍奇的书包差不多完全塞满了。

珀西一路上稍显沉默。

不过当他们路过冷饮店，霍奇一再坚持着请客，两人人手一支冰淇淋从店里走出来时，珀西彻底恢复了活力。

“我大哥比尔为古灵阁工作，当解咒员，”他啃着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果仁说：“不算稳定，但挣得不少；二哥查理在罗马尼亚养龙，同样是冒险的活儿计；他们俩差不多把家族里的冒险成分用光了，到我这可不一样，我以后要进魔法部，像我爸爸那样，当然啦，我可不想去什么清水衙门……”

“我听说古灵阁刚被人入侵过？”霍奇问。

“是有这么回事。报纸上说什么东西也没丢，当时我们全家松了口气，你知道的，韦斯莱家在古灵阁有一座地下金库……我猜可能是某个胆子特别大的黑巫师干的，他们脑子一向不好，练习黑魔法把自己脑子练坏了。等着瞧吧，指不定哪天传出消息，一个醉醺醺的巫师喝醉后承认是自己干的。”

“我们到了。”珀西突然推了他一把，“我敢说你期待一整天了。我在外面等你。”

霍奇跌跌撞撞进了一家小店，连招牌名都没看清。他下意识望向橱窗，一根魔杖安静地躺在褪了色的紫色软垫里。他心脏猛地一跳。魔杖！

霍奇看向柜台，那里没人。

他环顾四周，立时感受到一种宁静肃穆的魔法氛围，数千个狭长的盒子把这家小店挤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摞到天花板。霍奇闭上眼睛，仿佛正在阅读一本沉埋于历史尘埃中的古老史篇。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眼神里满是宁静。

“下午好。”一个轻柔的声音说。

霍奇转过头，柜台上——那里原本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老头，一双浅色眼睛在暗淡的店铺里仿佛闪闪发光。

“你好。”霍奇镇定自若道。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老头说：“非凡的灵觉，一位命运外的访客。”

“是的……你几乎和你外祖父年轻时一模一样，黑发，蓝眼，面容英俊，他就这样走进来。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还是魔法学徒，店主是我父亲。一转眼五十年过去了，不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布莱克索恩先生，请举起胳膊。”说话间他走到霍奇跟前。

“每一根奥利凡德魔杖都具有超强的魔法物质，并且独一无二，你再也找不到第二根相同的魔杖了。”奥利凡德先生边说边拿出卷尺测量尺寸，“最常用的自然是独角兽毛、凤凰尾羽和龙的神经，但偶尔也会搭配些别的，一些规则之外的选择，每个魔杖匠人都无法抵抗这种诱惑。我只保留最好的。”

“那么，试试这一根。”他用苍白的手指递来一个打开的盒子。

“十三英寸长，黑刺李木，特别坚韧，历史上七成布莱克索恩家族成员的选择，搭配龙神经简直威力惊人，尤其适合战斗。”

霍奇刚接过魔杖，正想着要不要念什么咒语，奥利凡德先生立刻把魔杖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不过霍奇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转移了。

“奥利凡德先生，您刚刚提到‘布莱克索恩家族’？”

“是啊，没错。”老头在货架间穿梭，很快抱着一个盒子走过来。“柳木的，独角兽毛，九英寸长。绝佳的治愈组合，外表漂亮，适合高级无声咒。”

霍奇刚举起魔杖，就又被拿走了。

此刻他心中困惑万分，他早就猜到自己母亲和魔法界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的姓氏来自父亲，母亲结婚前叫艾米莉·伍德，所以他原本以为会听到某个神秘的‘伍德家族’的。不过眼下不是纠结的时候，他试了一根又一根魔杖，奥利凡德拿出的魔杖盒在旁边的长椅上堆成小山。

“奥利凡德先生？我对那边有点感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奥利凡德顺着指引看向货架一角，表情先是困惑，然后兴奋地拍了一下额头。他立时大喊起来：“我说什么来着？！”

“这就是我先前说的，规则之外的尝试，不会错——黑刺李木，夜骐尾毛，十又四分之一英寸。坚韧，超越常人的感知，同时也代表了强大的力量。”

霍奇接过魔杖，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似乎能感受到它的呼吸。

他用力一挥魔杖。

只见杖尖射出一道红光，像烟花一样闪耀着耀眼的光斑，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影子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活像一根根黑荆棘，纷纷簇拥在霍奇身旁。

奥利凡德大声说道：“奇妙！真奇妙，哎呀，好极了，太好了。”

门从外面推开，珀西·韦斯莱一脸慌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先生？”接着他惊讶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奥利凡德把魔杖装进匣子里，同时用那双浅色的银色眼睛注视着霍奇。

“黑刺李搭配夜骐尾毛的组合，是我生涯中唯一一次尝试，我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但它注定属于你。”他将匣子递过来。

旁边的珀西倒抽一口气，“夜骐？”

霍奇满意地付了钱，从魔杖店出来，脑海中还回忆着奥利凡德最后的话。“记住，巫师选择魔杖，魔杖也选择巫师。”他看着门上已经剥落的金字招牌，上边写着：

奥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回过头时，珀西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我的魔杖有问题？”霍奇举起自己的魔杖，它在阳光下黝黑、发亮，仿佛是他肢体的延伸。

珀西沉重地叹息一声，“因为夜骐尾毛。”

“哦，那代表了什么？”

“你不明白。夜骐是一种飞马，在巫师群体中有着糟糕的名声，被人视作不详，长相很丑，不过——”他安慰道：“等你入学后可以去图书馆查查，看看历史上有哪些名人用过类似的组合，作为参考。”

这倒是个有用的建议。霍奇心想，如果不是珀西的提醒，他可能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这些内容竟然可以写成一本书。

“……比如我就知道一根以夜骐尾毛作为杖芯的魔杖。”珀西突然停下。

“继续说呀。”霍奇催促。

“算了。”

“说说吧。”

珀西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小声道：“老魔杖。”他连忙道：“一个童话故事里的角色，死神用过的魔杖。有点傻是不是？好了，你别笑了。我去买点儿东西。”

霍奇恍然大悟，老魔杖嘛，的确大名鼎鼎。

不过，就像之前面对麦格教授那样，他对魔法界的了解更多的还是基于零散的信息，他知道有麦格教授这么个人，也知道她为人严肃认真，但具体这位教授长什么样子，他就十分模糊了。

老魔杖也是同理，他的认知仅限于‘死神’、‘战无不胜’和‘依靠死亡传承’这几个关键词上，至于它的杖芯是什么，霍奇完全没概念。

他跟上珀西，走进一家二手店铺。

里面堆满了破破烂烂的魔杖、摇摇晃晃的铜天平和药渍斑斑的旧斗篷，一摞又一摞的旧书一直堆到门口。和他们之前去的宽敞明亮的丽痕书店完全不同，显得脏兮兮的，完全没有规划。

突然间，霍奇的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了。

他敏捷地跨过一筐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瓶瓶罐罐，从一摞歪歪扭扭的旧书中抽出一本。珀西已经付过钱，此刻心满意足地抱着一本大部头走过来，他把头凑近了读出书名：“《雾都渡鸦与石之心》？这是什么书？”

霍奇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封面出神。

他对故事的内容了如指掌——

名叫艾琳的古董书店店员在整理捐赠图书时，意外发现夹在气候年鉴里的星轨羊皮纸，她据此考证出一个隐藏在历史尘埃里的古堡气象学派。该学派结合古代炼金术和现代星轨仪器制作出一台魔法星象仪，从而引发了十九世纪伦敦大范围天象异常。

而随着艾琳调查的深入，她发现周围出现了许多陌生人，种种阴谋席卷而来……

“这书多少钱？”霍奇询问店主，一边拿起桌上的抹布擦拭灰尘。

店主接过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

“我有收过它吗？哦……想起来了，是蒙顿格斯那个家伙搞来的一批麻瓜故事书，结果我一本都没卖出去。七个西可，不能再少了。”

霍奇没有讨价还价，痛快付了钱。

“哎，我这里还有其它的，便宜卖给你！”两人出来店铺时，店主在后面喊，“两本只要十个银西可。”

街道上，霍奇看着购物清单，目前只剩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购买猫头鹰。

一路上，珀西都在向他传授好学生秘诀：

“首先要遵守规则，这是最重要的；你现在才上一年级，用不着你为老师分忧。其次要好好学习，认真对待每个学科，三年级的选修课也要尽量多选，这样在O.W.LS年的就业咨询上才会有更多选择……”

“我就上了全部课程。”他挺了挺胸膛，让级长徽章更加闪亮。

“如果一直表现优秀，就有可能在五年级开学前收到级长徽章，这当然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别抱太大希望，再往上是男女学生会主席……”

霍奇并没有觉得厌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此行最后一站，咿啦猫头鹰商店。在店主的推荐下，霍奇挑了一只体长足有一英尺半的雕枭，他觉着这只猫头鹰格外机灵。

在他拿猫头鹰粮逗弄它时，店主递给他一个超大的笼子。

“它才六个月大，最高可以长到两英尺半，到时候可以运送超大号的包裹。”

最后珀西将霍奇送到破釜酒吧门口，霍奇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