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典范的确立:宋人对“九龄风度”的集体性接受

张九龄以外在儒雅、内蕴刚劲的“九龄风度”成为文人士大夫的理想楷模,这一形象的形成,既是以真实的张九龄为蓝本,无疑又与接受者的选择密切相关。在中晚唐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尽管张九龄是作为开元盛世最后一位贤相而为人所追慕,但他的独特意义并没有引起众人过多的关注,有时甚至不乏微词。如中唐刘禹锡有《吊张曲江》并引,对张九龄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愤愤不平,认为其“忮心失恕”,而终致无后。[27]刘禹锡的批评,与他自身被贬岭南的经历有关,尽管他也提到张九龄有“识胡雏有反相,羞凡器与同列”之美,但对张的怨愤之气更是溢于言表。其后,杜甫有《八哀诗》,叹怀他所推崇的八位唐贤。与《八哀诗》咏王思礼、李光弼等多叙政治功业不同,杜甫对张九龄文才与政事的并重,奠定了宋以后文人士大夫所推崇的“九龄风度”的基本内涵。到了宋代,在振作士风的时代氛围之中,“九龄风度”获得充分阐发。欧阳修、宋祁通过对《旧唐书》的改写,在《新唐书》中确立了“九龄风度”的内涵,从此得到广泛认同。而张九龄遭受过的非议,也得到宋人的全力维护而一一为之辩解、修正。如刘禹锡称张九龄“忮心失恕”而导致无后,宋人便多有质疑和反驳。赵明诚从考辨的角度论证九龄并非无后,晁补之则从更主观的道德批判的角度直接称刘禹锡之说为“小人诋君子”。[28]

“小人”与“君子”这一对出自《论语》当中带有强烈的儒家道德评判的指称,恰恰也指出了宋人所接受的“九龄风度”的一个核心意思:以儒为本。唐代儒学中衰,在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以前,张九龄以一个复古的儒者形象出现,可谓是儒学复兴的先行者了。据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七宝山座》:“明皇于勤政楼以七宝装成山,座高七尺,召诸学士讲议经旨及时务,胜者得升焉。唯张九龄论辩风生,升此座,余人不可阶也,时论美之。”[29]在唐代讲究“书、判、身、言”的选官制度下,时论所美可能更多的是张九龄的善论辩,正如《开元天宝遗事·走丸之辩》所载,“张九龄善谈论,每与宾客议论经旨,滔滔不竭,如下坂走丸也,时人服其俊辩”,[30]这“俊辩”正是唐人眼中“风度”的体现;但在致力于儒学中兴的宋代,九龄的擅长“经旨及时务”更为他们所关注,九龄又素来以文名世,且其文中一再强调“君子”之贞、节、义、德,——这正提供了一个欧阳修们所推崇的能够承担国家与社会责任、体现儒家之“道”的新型文士的雏形。

玄宗当年也曾为张九龄既是“儒学之士”、又有“王佐之才”而兴奋不已(《开元天宝遗事·七宝山座》),然而他对李林甫、牛仙客的重用,使以儒为本的文士最终在与法家和胥吏的斗争中败北。李林甫以法家思想为理论依据,联合胥吏出身的牛仙客,力图推行以法治国,以取代儒家的“人治”,[31]从今人的眼光来看,其实自有其可取之处,但在重儒轻法的宋人眼中,却是极令他们反感的。在宋人王栐《燕冀诒谋录》所记录的轰动一时的“张审素子复仇案”的裁定中,[32]张九龄以儒家忠孝之说,认为应宽免为父报仇而杀人的两个少年,李林甫则认为,法律应直接定罪量刑,不当用人情来解释;最后玄宗支持了李林甫,称“杀人而赦之,此途不可启”[33]而将二子付有司杖杀。张九龄与李林甫的这次斗争实际上体现了儒家和法家的冲突,是秉持不同治国理念者之间的交锋,但在王栐看来,却是具有不同道德品性的“君子”与“小人”的斗争;而他作为对照所举本朝相似案例“诏决杖遣之”的裁定,不仅批判了支持李林甫的唐玄宗不是“圣时明君”,同时正说明宋代早已重回儒家“人治”的轨道。而李林甫的奸邪小人、张九龄的儒家君子形象也早已深入人心。两宋之际的张纲便明确表示:“呜呼!九龄文章风度见称一时,而林甫奸邪无学术,仙客起于胥吏,则三人贤不肖明甚,而明皇用舍如此,惜哉!”[34]

正是在“以儒为本的文士”这一基本形象之上,宋人强调和放大了他们眼中的九龄之贤,修订甚至改写了他们所认为的“瑕疵”,从而树立了以“九龄风度”为核心要义的一类新型文士的典范。“风度”一词,常被用来形容特重气度、仪容的魏晋时人,如周必大称“晋人风度不凡”,方孝孺称“晋宋间人以风度相高”[35],而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所记载的魏晋人的种种言谈举止,由个性、情感、才藻构成了魏晋时期最被推崇的风度气质,这种风度给我们留下了才情外露、潇洒飘逸、狂放不羁的深刻印象。入唐以后,新时代下的“盛唐气象”取而代之,然唐人对魏晋风度仍有不少追慕效仿,体现之一便是并不以露才扬己和恃才傲物为耻。[36]如史载王勃“倚才陵籍”,杨炯“恃才凭傲”,杜审言“恃高才傲世”,陈子昂“貌柔雅,为性褊躁”,王翰“恃才不羁”,杜甫“性褊躁傲诞”。[37]这也就能理解《旧唐书》对张九龄“性颇躁急,动辄忿詈”的记载。或许在《旧唐书》作者看来,这并非对张九龄的贬斥之语,只不过是当时才子的普遍习气而已;但在宋代,这种风气却是不受欢迎的。宋人转向内敛,讲求克制、含蓄、中正和平,不喜露才扬己、放达不羁。庆历时期,梅尧臣等七人曾聚会,互冠以“某老”之名,并称呼缺席的欧阳修为“逸老”,欧阳修在给梅尧臣的信中以孔孟、《诗》《易》等儒家思想解释七老之名,并表示不愿他人以“轻逸”视己而坚持改为“达老”。[38]又,欧阳修曾为同样出身韶州曲江并参与《新唐书》编撰的好友余靖撰写神道碑,称其“为人资重刚劲,而言语恂恂,不见喜怒”。[39]所谓“恂恂”,典出《论语》,指恭顺之貌。欧阳修对余靖性情气质的描绘,正如《新唐书》对张九龄的刻画,是宋人所赞许的内蕴刚劲而外在儒雅的文人士大夫形象。正是在改写的基础上,宋人完成了砥砺名节、守正不回、处穷自若、儒雅醇厚的“九龄风度”的刻画,从而树立了他们理想中的新型文士之典范。

据欧、宋的行状、墓志铭等,“以文章道徳为一世学者宗师”(吴充《行状》)的欧阳修,性格也如张九龄一样“刚正质直”(吴充《行状》),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神宗实录本传》);又“见义敢为,襟怀洞然,无有城府,常以平心为难,故未尝挟私以为喜怒。奖进人物,乐善不倦,一长之得,力为称荐,故赏识之下率为闻人。唯视奸邪,嫉若仇敌,直前奋击,不问权贵。后虽阴被谗逐,公以道自处,怡怡如也”(韩琦《墓志铭》)。[40]其立身处世的刚正不阿与宦途贬逐中的泰然自若,与宋祁的“炳焉彬彬,昌焉谔谔”(范镇《宋景文公祁神道碑》)[41],都与“九龄风度”的内涵颇为吻合。欧、宋是以自身践履和宋人赞赏的个性气质“塑造”了九龄,还是服膺于九龄而使自己亦颇具其“风度”呢?这是耐人寻味的。

《新唐书》成书二十四年后,元丰七年(1084),宋代另一部皇皇史著《资治通鉴》由司马光等完成。司马光深受庆历学风和士风影响,他对张九龄事迹的编撰以及褒贬的态度也正与欧、宋一脉相承。《资治通鉴》曰:“二十八年春……二月,荆州长史张九龄卒。上虽以九龄忤旨逐之,然终爱重其人。每宰相荐士,辄问曰:‘风度得如九龄不?’”[42]其中全不提笏囊、风姿之事,所谓“爱重其人”之语,正说明在作者看来“风度”着重体现的是其内蕴。李纲《次韵顾子美见示题曲江画像》可谓是一篇以长诗写就的九龄传记,从其孤起荒陬,到推挽正人,识禄山仙客,破房帷阴谋,上千秋金鉴,赋扇陈情,直道忘怀,历数九龄一生“忠谠”之行迹与“赡蔚”之文词,最后落实到本诗所咏之“曲江画像”,称其“风度严凝见颜色”,较之王偁《谒张文献公祠》着重赞赏相业之功的“九龄风度”,做了更为精当而详尽的描述。[43]同样位至宰辅、功业彪炳而诗文“雄深雅健”(四库提要语)的李纲,对于“九龄风度”自是最有深契其心的“同情之理解”。

“九龄风度”正是在宋人的接受中成为一个赞誉文章政事两相能者的熟典。王之道《追和贾明叔侯陟明二侍郎瑞香二首》其一曰:“深院重帘数尺墙,对花何必竟烧香。九龄风度高难挹,举世纷纷漫笏囊。”[44]作者称“九龄风度”自有其深意蕴藉之处,而并非体现在身佩笏囊一类的表面功夫,可谓与欧阳、司马等史家遥相呼应;“九龄风度”之内涵也相对固定下来成为作家创作时用来称扬他人的、其意不言自明的喻体。如彭汝砺《和执中寄师厚同年》其二:“啸吟久不过诸葛,丰度今谁似九龄”,以“九龄风度”赞誉宰辅陈执中;王洋《贺张参启》称美所贺者“靖以有容,刚而不犯。九龄风度,表在缙绅”[45];陆游以“诗骚湘水客,风度曲江公”[46]为王成之作挽词;楼钥亦以“九龄风度”赞扬南宋身登二府的著名文人范成大,又在《尚书张公挽词》中以“文靖饶风度,高皇记曲江”褒扬这位张尚书,至于其《次韵章枢密赋吴彩鸾玉篇》以“九龄美风度”赞赏章枢密之书法,则是因书见人,还是将章枢密与九龄进行类比而称扬之。[47]另如“九龄风度照峿台”(释德洪《代夏均甫宴人致语一首》)、“岩廊风度待张龄”(项安世《又代作》其二)、“曲江风度乃不名”(敖陶孙《次韵张长公宠赐初度致祷之语》),[48]此类表述不胜枚举。“九龄风度”已经成为熟典,这在宋人对同样身为开元贤相的宋璟、房琯和本朝宰相李沆之“风度”的对照性接受中,可更清晰地体现出来。据《白孔六帖》“宋璟风度凝远,人莫涯其量”,[49]《新唐书》则称“房琯风度沉整”[50],然而人们并没有因此总结出“宋璟风度”“房琯风度”,是因为这种内涵单一、浅显的评价在各类史书笔记中并不鲜见,并不能引起人们特别的注意。又,据《宋史·李沆传》:“(沆)尝侍曲宴,太宗目送之,曰:‘李沆风度端凝,真贵人也。’”[51]同样是皇帝评价宰相,不过宋人对本朝君臣也并不买账,李沆虽为宋初名相,却无多少可资流传的功勋伟绩,其“端凝”之风度,不过是外在的风采气度而已,自是远不及“九龄风度”之内涵丰赡、引人回想。

随着门阀贵族的消灭和科举制度的日益成熟,自宋以后,以寒士庶族为主体的文人士大夫阶层成为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势力,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九龄风度”获得了宋人特别的关注。张九龄的意义不仅在于成为第一位出自岭南的名臣贤相,更重要的是,其出身寒微、科举入仕以及“九龄风度”,使他颇具象征性地成为此后文人士大夫的典范。门阀制度随着唐帝国的结束而烟消云散,宋代以对科举取士的大力推行而使庶族寒士成为历史舞台上的主角,——这是预示着寒族崛起的张九龄成为典范的客观因素;[52]而其主观因素在于,他的文章政事咸有所称、蕴藉文雅的“九龄风度”,正体现着在儒学复兴的新时代背景下对于文士的要求,从而为宋以后的文人士大夫所称赏。在宋人的接受中,“九龄风度”逐渐内化为文人士大夫的理想底色,从此烛照后世,历久弥新。

(原文发表于《文学遗产》2010年第5期,有删改)


[1] 马东瑶,女,北京大学中文系2002届博士毕业生,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2] 《御览经史讲义》卷10,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 《旧唐书》卷99《张九龄传》,中华书局2000年标点本,第3096页。

[4] 《新唐书》卷126《张九龄传》,中华书局2000年标点本,第4424页。

[5] 《汉书》卷71,中华书局2005年标点本,第3047页。

[6] 黄生:《义府》卷下,中华书局1985年标点本,第65页。

[7] 学界多认为这体现了文学与吏治的派别斗争,如汪篯《唐玄宗时期吏治与文学之争》,《隋唐史论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96—208页。

[8] 《新唐书》卷133《牛仙客传》,第4554页。

[9] 苏轼:《张九龄不用张守珪牛仙客》,《苏轼文集》卷7,中华书局1986年整理本,第197页。

[10] 《历代名贤确论》卷76,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 《旧唐书》卷99后附《考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 [日]沟口雄三:《关于历史叙述的意图与客观性问题》,孙歌译,贺照田编:《学术思想评论》第11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20—336页。

[13] [美]H.怀特:《叙述的热门话题》,转引自葛兆光《汉字的魔方:中国古典诗歌语言学札记》,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3页。

[14] 《新唐书》卷首。

[15] 《旧五代史》卷126《冯道传》,中华书局1975年标点本,第1655页。

[16] 《新五代史》卷54,中华书局1975年标点本,第611页。

[17] 谢保成:《关于〈新唐书〉思想倾向的考察》,《社会科学战线》1993年第4期。

[18] 欧阳修:《论尹师鲁墓志》,《欧阳修全集》卷72,中华书局2001年整理本,第1046页。

[19] 宋祁修《新唐书》,“未尝得唐人一诏一令,可载于传者。唯舍对偶之文,近高古者乃可著于篇”(《宋景文笔记》);又,不载诏、疏,而全文载录韩愈《平淮西碑》、柳宗元《贞符》。

[20] 王树民:《廿二史札记校证》卷21,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460页。

[21] 《欧阳修全集》附录卷2《先公事迹》,第2629页。

[22] 《旧唐书》卷106《李林甫传》,第3241页。

[23] 新、旧《唐书》皆于《外戚传·序》中指出,外戚之盛,缘于内宠,而非功业,鲜有能以德礼进退、全宗保名者,因此立《外戚传》“以存鉴诫”。在新、旧《唐书》中,长孙无忌等以勋贤任职者皆不入《外戚传》,而杨国忠则由《旧唐书》的大臣列传被转入《新唐书》的《外戚传》,这本身即已体现作者的态度。

[24] 《宋史》卷319,中华书局1977年标点本,第10381页。

[25] 马东瑶:《欧阳修的文学教育与宋代文学的发展》,《学术研究》2009年第7期。

[26] 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上,中华书局1985年标点本,第26页。

[27] 参见刘禹锡《刘梦得文集》卷2,四部丛刊本。

[28] 赵明诚:《金石录》卷28,清顺治刻本;晁补之:《鸡肋集》卷48,四部丛刊本。

[29] 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1“七宝山座”条,中华书局2006年标点本,第13页。

[30] 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1“七宝山座”条,中华书局2006年标点本,卷4“走丸之辩”条,第56页。

[31] 参见赵剑敏《唐代一场被历史湮没的法制运动——李林甫执政性质新探》,《学术月刊》2004年第2期。

[32] 参见王栐《燕冀诒谋录》卷4,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2页。

[33]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14,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中华书局1956年标点本,第6811页。

[34] 张纲:《华阳集》卷20,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5] 《宋周必大论书》《明方孝孺论书》,《御定佩文斋书画谱》卷7,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6] 林继中:《魏晋风度与盛唐气象的转换》,《人文杂志》1995年第2期。

[37] 傅璇琮编:《唐才子传校笺》卷1,中华书局1987年版。

[38] 欧阳修:《与梅圣俞四十六通》,《欧阳修全集》卷149,第2444页。

[39] 欧阳修:《与梅圣俞四十六通》,卷23,《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第366页。

[40] 《神宗实录本传》、吴充《行状》、韩琦《墓志铭》,《欧阳修全集·附录》,第2656、2690、2699页。

[41] 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7,台北文海出版社1969年影印本。

[42]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14,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第6840页。

[43] 李纲:《次韵顾子美见示题曲江画像》,《全宋诗》卷1554,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7648页;王偁:《谒张文献公祠》,《全宋诗》卷2651,第31067页。

[44] 王之道:《相山集》卷14,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5] 王洋:《贺张参启》,《东牟集》卷11,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6] 陆游:《王成之给事挽歌辞》,《剑南诗稿》卷36,四部丛刊本。

[47] 楼钥:《范成大赠五官》,《攻媿集》卷38,四部丛刊本。其诗分见《全宋诗》卷2546、卷2540,第29498、29400页。

[48] 分见《全宋诗》卷1339、2380、2710,第15267、27432、31882页。

[49] 《白孔六帖》卷27,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0] 《新唐书》卷139《房琯传》,第4625页。

[51] 《宋史》卷282《李沆传》,第9538页。

[52] 此前科举入仕的张说的为相已经体现出这一趋势,不过,张说虽属不入“百家”之数的“近代新门”(孔至《百家类例》),然“其先范阳人,代居河东,近又徙家河南之洛阳”(《旧唐书》),为世居北方中土之人;而出身于“岭海孤贱”(《资治通鉴》)的张九龄,由于两宋以后南方经济、文化的迅速崛起,更具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