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余波

京都，任天堂总部，社长办公室。

山内溥办公室内的空气，比数日前哈德森社长办公室的更加冰冷，九月初的残暑似乎完全被隔绝在外。

一份关于《银河战士》首周销量的报告静静躺在他的办公桌上，数字并不难看，却远未达到他心中的预期。

横井军平站在办公桌前，神色平静，但紧抿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一手打造的《银河战士》，口碑极佳，玩家中的赞誉甚至超过了同期的一些大作。

然而，市场并没有给予对等的热烈回响。

“横井君。”

山内溥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饿狼传说》的总决赛，据说富士电视台的收视率创造了白天同期节目的新记录。”

他没有直接提及《银河战士》的销量。

横井军平微微垂首。

“是，社长。世嘉这次的竞技大会的宣传与商业的组合拳，确实非常成功。除了世嘉自己以外，其他一些赞助商和渠道商也确实拿到了自己的利益，并不是世嘉单方面的赔本赚吆喝。”

山内溥的指尖在名贵的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玩家的注意力是有限的。”

“我们的产品，即便再优秀，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他们的眼球，也会被淹没。”

“我需要的，是能够让整个市场为之震动的作品，是能够彻底压制对手的作品，同时宣传手段也要跟上，不要怕花钱，业界就没有比任天堂更能挣钱的公司。”

横井军平心中一凛。

社长的意思很明确，这不仅是对《银河战士》市场表现的间接不满，也是对任天堂的宣传部门的表现不满，更是对他领导的开发部门提出了更高的，甚至可以说是严苛的要求，他已经很久没被社长这么敲打过了，尤其是在FC成功之后。

世嘉这一波成功的运营，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山内溥的心里。

几乎就在山内溥敲打横井军平的同时，东京哈德森总部。

工藤浩的办公室内，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高桥名人的冒险岛》终于在九月初如期发售，严格按照任天堂削减后的配额。

工藤裕司拿着最新的销售简报，脚步有些沉重地走进办公室。

那份薄薄的纸张，此刻在他手中却重如千斤。

他将简报轻轻放在兄长工藤浩的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兄长……”

工藤裕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平日里的干练果决判若两人。

工藤浩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简报上。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也扎进他的心里。

办公室内的空气，比窗外的初秋还要萧瑟几分。

“说吧。”工藤浩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工藤裕司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驱散胸中的郁结。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秋叶原那几家最大的电器店，都打电话来抱怨，说玩家们因为买不到《冒险岛》，怨气冲天。”

“有些店门口甚至排起了长队，结果却被告知‘今日无货’，当场就有玩家和店员吵了起来。”

“还有更难听的，说我们哈德森是不是不行了，连卡带的产能都跟不上。”

“还有一些零售渠道反馈，因为买不到《冒险岛》，部分玩家转而购买了同期发售的任天堂本社作品《银河战士》。”

工藤浩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嘴角拉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工藤裕司继续道：“兄长，这次的打击太大了。”

“玩家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在玩家中产生‘哈德森不行了’、‘哈德森店大欺客’这样的负面印象，后续再想拉回来，难上加难。”

“我们之前投入的巨额宣传和高桥名人本人不遗余力的线下活动所营造的火热氛围，现在看来，反而成了反噬自身的利刃。”

“越是期待，落空后的失望和愤怒就越强烈。”

工藤浩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果然被我不幸言中。咳……”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腔中的怒火与憋屈翻腾不休。

眼神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任天堂这是在逼我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寒意。

“他们以为削减了我们的配额，就能让我们彻底屈服，永远做他们温顺的绵羊，替他们数钱？”

工藤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想得美。”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直视着自己的弟弟。

“裕司，NEC那边，不能再等了。”

“山内溥想用FC这根绳子把我们勒死，我们就偏要挣脱出去，给他好好瞧瞧！”

“告诉他们，我们的诚意，以及我们的决心。”

“这个‘紧箍咒’，我们戴得太久了，也该摘下来，好好喘口气了。”

工藤浩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FC的辉煌，或许还能持续一段时间，但属于哈德森的新篇章，必须由我们自己亲手谱写。”

工藤裕司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决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兄长！”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迅速而准确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您好，这里是哈德森的工藤裕司。”

他略微停顿，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是，石原先生吗？百忙之中打扰您，实在非常抱歉。”

工藤裕司的语气虽然依旧恭敬，但声线中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激动。

“关于上次贵方提出的合作建议，我们社长，工藤浩，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决定也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我们答应了。”

“嗨！是的，全部条件，我们都接受。”

“后续的具体事宜，还要多多麻烦您和藤本总工了，请务必代我们向他问好。”

“请您放心，我们会展现出百分之两百的诚意与决心。”

挂断电话，工藤裕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的松弛，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转向工藤浩，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兄长，NEC那边非常高兴，石原先生表示会立刻向高层汇报，并马上着手推进后续的合作事宜。”

工藤浩也转过身，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很好。”

“任天堂给我们关上了一扇门，我们就自己去凿开一扇窗，不，我们要造一艘能乘风破浪的船！”

秘密进行的哈德森与NEC的合作洽谈，在这一刻，被哈德森兄弟视为摆脱任天堂阴影、重塑辉煌的唯一曙光，其进程骤然加速。

一场足以撼动整个游戏产业格局的风暴，正在东京的另一角，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