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张仲景

东汉末年,可以说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血腥的一段时期。

至三国中期,全国人口由汉和帝时的五千六百万,锐减至晋初的七百余万。

兵燹之外,瘟疫亦如影随形。

军行所至,多有疫疠传染,传染之速,蔓延之广,令无数百姓与士卒殒命沟壑。

彼时医术有限,疾疫难医,凡一营染病,往往数日之间蔓延全军,死者如积薪。

百姓之家,一旦有人染疠,便被驱逐村外,不得葬送,白骨裸于野外,乌鸦盘旋而上,画出一幅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吕布自然不想这一切,发生在他治下的徐州。

根据刚才士兵汇报,这次瘟疫主要发生在广陵治下的平安县。

吕布觉得还是要自己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可是此时,军中各将领都在忙着排查自己的士兵,对军中营帐各处进行消毒。

吕布思索片刻,决定带徐盛一起去解决此事。

至于为什么不带黄忠,他毕竟年龄较大,抵抗能力不如年轻人。

吕布让人备好马匹,只带了徐盛与十余名亲兵,人人皆以布巾缠口,布中浸以烈酒,以抵瘟气。

众人自下邳出发,沿官道向东南疾驰。

徐盛骑在最新装备了马蹄铁的战马上,不由感慨道:

“主公,这马蹄铁真是神器。”

“有了这玩意,马匹几乎不用休息。”

吕布微微颔首,道:

“这样看来,我们大概一天一夜就能赶到平安县了。”

众人一路狂奔,每至一处县城,吕布便打探一番。

令人欣慰的是,这几地无大疫爆发。

徐盛见状,道:

“主公,此疫当尚未广泛蔓延,若能及时控制,或可杜绝后患。”

吕布微微颔首,心中暗松一口气:“但愿如此。”

终于在第二日晌午,众人抵达广陵治下的平安县。

然而未入城,便闻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臭气息。

遥望城头,竟无旗帜,亦无守卒。

城中街道满是黑灰与死尸,尸体被草席或破布掩盖,堆在街角巷口,焚烧未尽,焦肉之气扑鼻而来。

城内一片死寂,偶有哭喊哀嚎,声如鬼泣。

屋舍多紧闭门户,偶见人影探首,皆眼神惊恐,如见鬼神。

吕布一行人行走于街道,不由心生胆寒,手不自觉捂紧口鼻。

突然,吕布见街尾处有一行壮汉,也口戴布条,正在维持秩序。

他们身扛粮食,正在给各家分食物。

忽然一人对一中年汉子叫道:

“张医师!这边有个女子倒在地上了!”

张医师?

张仲景?!

吕布闻言,精神一振,急忙策马上前。

要知道,作为三国三大神医之一的张仲景,他所著的《伤寒》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且,他作为主攻疫病的大师,在这个时代,是非常重要的人才!

只见那被唤作“张医师”的中年人身穿青色直裾,腰束布带,满眼血丝,神情沉凝。

他闻声奔至女子倒地处,立刻蹲下探脉,低声询问女子状况,动作极其熟练。

吕布翻身下马,快步走近,拱手问道:

“阁下可是号称‘医圣’的张仲景?”

那人被吕布吓了一跳,他拱手道:

“不敢当‘圣’字。仲景不过读书人,尝试救人性命而已。”

“在下张机,字仲景,本于此游历,恰逢疫发,便暂居救治。”

张仲景说罢,拱手行礼,神情却不无忧色。

吕布点了点头,道:

“张机之名,久闻于耳。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悬壶救世’四字。”

张仲景见吕布仪表不凡、威严内敛,又听其语气中颇有敬意,疑惑问道:

“不知将军尊姓大名?此处正爆发瘟疫,如果无事,还是尽快离开为上!”

吕布道:“本将吕布,字奉先,现任徐州牧。”

张仲景闻言一惊,旋即躬身施礼,道:

“原来是吕公,怠慢之罪,还请恕罪。”

吕布摆手道:

“张医师不必多礼,如今疫灾当前,何须拘泥俗礼。我来,正是为此疫之事。”

张仲景忙道:

“将军既至,愿听在下一言。”

“此地瘟疫蔓延极快,百姓多已困顿。虽然我等竭力施治,但药材紧缺,粮食更是告罄。”

“若能得军中支援,输送粮草与药材,则此疫可控,否则……恐怕平安上下,不日便成死城。”

吕布点点头,他安排手下士兵速度前往附近郡县求援,尽快调一些粮草药品来支援平安县。

张仲景正欲感谢之际。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惊呼:“主公,这女子醒了!”

吕布与张仲景一齐转头,只见那先前倒地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尚显茫然,唇齿微动,却无声出。

张仲景赶忙跪下探视,皱眉道:

“虚弱至极,气血两亏。能醒已属奇迹。”

女子似乎听见有人言语,目光缓缓聚焦,看清吕布后,忽然泪水滚落,哑声开口:

“你……你是吕布将军?”

吕布微愣,点头道:“不错。你是……”

女子喘息片刻,低声道:

“我是蔡邕之女……蔡琰。我父说此世将乱,唯将军有护世之命,特命我来投,托我向你传一句话。”

蔡琰?这是蔡文姬?

吕布眼神微变:

“蔡邕……那是当世大儒,曾为司徒。你说他命你来投我?”

蔡文姬轻轻点头,声音如风中残叶:

“我父善卜,曾观星象变动,言大疫将起,妖气横生,而将军星象奇特,生于血战之中,却有一线苍龙气,乃乱世之中少有的‘转命’之格。”

“他说:‘若能随吕布,或可于大乱中存身。’”

吕布听罢,一时沉默,半晌才喃喃道:“你父既通天象,为何不自保?”

文姬苦笑一声,泪水再落:“他……已不在人世。”

此言一出,吕布与众人为之一震!

张仲景轻叹一声,默默将一条干净的热布巾盖于女子额头,低声道:“她体虚未复,不宜多言。”

吕布心绪沉重,转头看向张仲景,道:

“此女既为蔡邕之女,又值此乱世,我自当护她周全。”

“我先遣人护她回下邳静养,待徐州安稳之后,自当妥善安置。”

张仲景点头:“如此甚好。将军可放心,我会留守此地,直至瘟疫彻底消散。”

吕布沉声点头道:

“张医师此言,令人敬佩。待疫散之后,若愿入我帐下,某必以上宾礼待。”

见吕布拉拢他,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待此疫彻底平息,再行考虑去留之事。

吕布也不再强求,转头吩咐徐盛:

“命人将蔡姑娘送往下邳静养,令医师细心照料,万不可有误。”

正当张仲景想恭送众人离开时,吕布突然回头对他说道:

“此疫流行,多由风寒暑湿之邪入体,先中皮毛肌腠,渐入脏腑,若不及时以麻黄、桂枝、柴胡之属解表发汗,则邪气内陷,难以转圜。”

张仲景闻言大惊,猛然抬头,道:“将军……你说的,是……?”

吕布不等他说完,又道:

“若有寒热往来、胸胁苦满,当以小柴胡汤调和少阳;若腹痛泄泻、身寒肢冷,可用理中汤温中祛寒。”

张仲景满面震惊,失声道:

“此乃我方潜思所得,尚未著书……将军怎会知晓如此分辨六经之法?”

吕布却只是淡淡一笑,道:

“我曾梦见苍龙入怀,有老者授我医卷,自称‘天医’,言乱世之中,唯仁心与铁血不可弃。”

“今日所言,若能救人,便不枉我一梦。”

张仲景凝视吕布良久,终是深深一揖,郑重道:

“仲景……今日,算是信了星象之说了。”

吕布一摆战袍,转身上马,回首向张仲景拱手:

“张医师,下邳之门,常为你开。”

“保重。”

张仲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良久方低声自语:

“此人……真是那乱世中的转命之星么……”

而在他怀中,紧握着一本尚未成书的医简,纸页之上,赫然写着五字——《伤寒杂病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