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欺人太甚

原主记忆如潮水涌来——六岁扯坏太子蟒袍,十岁烧了御花园锦鲤池,十三岁往三皇子茶盏里撒巴豆粉。偏生苏元春次次护短,最严重那次也不过罚抄三遍《女诫》,结果还是祁惊棠代笔。

“惊棠。”苏元春突然正色,“本宫让你照看表妹,可不是让你带着她胡闹。”说着将苏烬欢往怀里揽了揽,“今日高太傅可为难她了?”

祁惊棠气得绞烂了帕子:“母妃怎不问问她今日课上鼾声震天,害得太傅戒尺都敲断两根?”

苏烬欢突然被八珍糕呛住。她分明记得自己强撑着眼皮,怎的还打起鼾来?

抬眼却见祁惊棠背对苏元春冲她做鬼脸,护甲悄悄比划着“欠我三次”的手势。

“罢了。”苏元春揉着额角,“横竖惊棠在,总不会让你吃亏。”

说着突然从袖中掏出个匣子,“这是南诏进贡的雪蛤膏,晚间让惊棠给你揉膝盖。罚站落下的寒气,万不能带出正月。”

祁惊棠瞪圆了眼睛:“凭什么要我…”

“你表妹打小身子弱。”苏元春眼风扫过,长宁公主顿时噤声,“本宫记得库房还有张白虎皮?等会儿让人裁了给烬欢做护膝。”

苏烬欢望着喋喋不休的姑母,突然想起原著这段剧情——此刻永昌宫的炭火烧得这样暖,三个月后却要变成停灵的冰窟。

祁惊棠的骑射,苏元春的护短,都将随着那场秋猎化作史书里轻飘飘的“暴毙”二字。

日头正盛,祁惊棠握着银箸的手顿了顿。

苏烬欢正捧着青瓷碗扒饭,两腮鼓得像屯粮的松鼠,鼻尖沁着细汗,在阳光下透出粉玉似的光泽。

祁惊棠猛然惊醒般摔了筷子,金镶玉的碗盏在青石砖上蹦出脆响:“来人!摆驾教习场!”

苏烬欢慌忙咽下最后一口饭团,鹅黄裙裾扫过朱红门槛时还在犯嘀咕。

这几日骑射课分明都风平浪静,莫不是今日要出什么岔子?

腰间烟青飘带缠上指尖,她仰头望着辇轿上红衣猎猎的身影——祁惊棠束发的红绸被风扯得笔直,倒像是团烧着的火。

校场东侧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公主带着伴读苏彩云策马而来。

马鞭在半空甩了个虚张声势的响,三公主梗着脖子冲这边翻白眼,偏生又往侍卫身后缩了半步。

苏烬欢低头理了理金丝滚边的窄袖,识趣地退到箭垛后头。

姚中郎将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攥着飘带缩成鹌鹑,只敢从木架缝隙偷看。

场中突然爆出喝彩。

祁惊棠红衣翻飞如烈焰,乌发间红绸与箭翎齐飞,十支雕翎箭次第钉进百步外的金乌靶心。

马蹄踏碎黄沙,她甩开身后皇子伴读足有半圈,翻身下马时连气都不曾多喘。

苏烬欢这才发觉自己把飘带绞成了麻花,慌忙松开手,锦缎上深一道浅一道全是汗渍。

“发什么愣?”祁惊棠解了护腕朝她走来,玄铁扳指在指尖转得叮当响。

苏烬欢盯着她鬓角细汗,话到嘴边全成了浆糊:“公主方才...箭矢破空的声音像画眉鸟叫似的,特别...特别好听。”

四周突然响起嗤笑。

五皇子拍打着锦袍上的尘灰,阴阳怪气地咳嗽:“皇姐这手骑射功夫,不去北疆当斥候真是可惜了。”

他身后几个皇子闷笑出声,三公主趁机接话:“要我说,皇姐就该在府里多绣几幅百子千孙图——听说礼部拟的驸马名录都递了三回了?”

玄铁弓砸进五皇子怀里的闷响惊飞了檐上麻雀。

三公主尖叫着去扶瘫坐在地的胞弟,镶宝护甲直指祁惊棠鼻尖:“你母妃霸着协理六宫的权柄又如何?父皇宁可让中宫之位空悬十年,也不肯给元妃戴凤冠!”

苏烬欢眼看着祁惊棠眼底漫起血色。

红衣公主步步逼近时,她瞥见姚中郎将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场边梧桐叶沙沙作响,三公主镶满东珠的鞋跟正悄悄往后蹭。

苏烬欢突然扑上前,攥住祁惊棠的腕子,触手冰凉似握了块寒铁。

“公主的护腕松了。”她抖着手去系那截玄色皮革,声音轻得像飘絮,“方才...方才那招回马射雁,能教教我么?”

额前碎发扫过祁惊棠的手背,她感觉掌下紧绷的肌理渐渐松弛,随即恢复了冷静。

远处传来鸣锣声,日头不知何时已西斜,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拉得老长。

五皇子这时狠狠啐出一口恶气,带着十足的讥讽道:“神气什么!就算你骑射练得再好,也没法像我们一样上阵杀敌!”

这话像根尖刺,狠狠扎进了长宁公主祁惊棠的心窝。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人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

自从她懂事起,就深深明白母妃的处境有多艰难。

母妃虽是贵妃,手中执掌着象征后宫权力的凤印,可那至高无上的太子之位,却稳稳落在别人头上。如果……如果自己是皇子,母亲是不是就不用忍受宫里那些嫔妃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

说不定,母妃和自己还能有机会,去争一争那储君之位?

站在一旁的苏烬欢同样眉头紧锁,五皇子这话说得,简直欺人太甚!

她悄悄伸出手,轻轻拉了拉祁惊棠冰凉的手指。

祁惊棠眼中蓄满了泪水,视线一片模糊,但仍能清晰地看到苏烬欢眼中那份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苏烬欢深吸一口气,慢慢踱步到五皇子身边。她弯下腰,伸手就去拿刚才掉落、正压在五皇子腿边的那张沉重的玄铁弓。

本以为会异常费力,谁知那沉甸甸的大家伙入手竟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苏烬欢脸上顿时露出极其夸张的震惊表情,还带着点恍然大悟的感慨:“哎呀!五皇子殿下,您这身子骨怎么虚成这样?连张弓都拿不稳当啊!”

五皇子原本得意的脸色“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苏烬欢这分明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谁不知道这张玄铁弓重达百斤?整个朝堂上下,除了那位神力惊人的广陵王晏无岐能轻松拿起并拉开,也就只有苏家那一门子力大如牛的“怪物”能玩得转。她苏烬欢仗着出身苏家,力气大,竟敢如此奚落他!

五皇子气得正要发作,苏烬欢那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目光,已经像探照灯似的在周围其他皇子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