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大人到。”
随着张沿一声喊,衙门内渐渐肃静,众人分立两班站好,一副懒散之状。
杨纵自大门而入,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在众人注视之下走上大堂站定。
倒亏得前世大学演讲练出了胆量,临场能力不弱,拥有一定经验,不至于露怯什么的。
此时他身躯笔挺,立于堂上,面朝下方扫视一圈,抱拳拱手,缓缓说道。
“诸位有礼了,本官杨纵,是新任郸溪镇巡检司的巡检使,往后共处一个屋檐下,倒要请各位多多关照关照。”
堂下众人互相看了看,齐声还礼。
“不敢,我等愿为大人效力。”
杨纵微微颔首,并不去纠结诚心与否,只简单讲了些场面话,便让众人各司其职。
巡检司上下七十多士卒,衙门里只留八人留驻,其余人或驻扎要道设卡盘查,或巡视乡间,总之各有各的差事。
遣散一众下属,杨纵便在副使张沿的陪同下,在衙门里四处转了转。
实际上也没什么要熟悉的,衙署规模并不大,总共就三间陈旧瓦房,除正堂外,一间堆放兵器软甲等杂物,另一间则存放行文卷宗,兼主官办公之所。
初来乍到,了解职司章程极有必要,杨纵索性便让张沿一边从旁讲解,自己则一边将文书卷宗翻出进行查验。
然而尚未有所行动,门外忽有一名士卒闯入,手拿一份帖子行礼禀道。
“大人,乡绅赵弘送来拜帖。”
杨纵面带几许疑惑,将帖子接过,打开阅览一番,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几行字,主要意思是请他过府赴宴。
他淡然一笑,不消细想,已知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这赵弘消息挺灵通啊!我初到任,与他素不相识,没来由的却要请我赴宴,不知安的什么心。”
说到底,巡检司主要职责是打击走私,多与商人接触,往来频繁,一些不法商贩为了个中便利,行贿攀附是常有的事,倒也见怪不怪。
张沿站在一旁,自然听出杨纵的言外之意,他呵呵干笑一声,似是另有不同看法,转而出言说道。
“大人见谅,依属下所见,这赵弘来帖宴请,倒并不一定是为了趋炎附势。”
杨纵见他为此人说话,颇感好奇。
“哦?这话怎讲?”
张沿不慌不忙,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份卷宗递交给杨纵,并娓娓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赵弘虽是乡绅,为人却实诚本分,非是为富不仁之辈。”
“此人笃信佛祖,常行善事,在本地名声极好,素有‘赵大善人’之称。”
“他在县城里有家典当行,生意向来不错,每月都会往返一趟,查账收账。”
“一个月前,他儿子进城收账,回来时打葫芦山过,被流窜此间的刘疤瘌一伙盗匪剪了径,人也没能活着回来。”
“赵弘膝下只此一子,突发噩耗,悲痛欲绝,立誓要抓住凶手正法,为子报仇血恨。”
“他曾一纸诉状告到县衙,求县老爷派人缉捕盗匪,然而衙门虽然受理,却一直以公务繁多、人手不够为由不予处理,最终索性推给了巡检司。”
“当是时,前任巡检大人早已卸任,衙署的一应事务由我代理。”
“赵弘前后找过我几次,百般恳求,我因巡检司本有捕盗之职,又有县衙公文督办,便率人在葫芦山一带搜捕了一段时间,怎料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无可奈何,只得暂时作罢。”
说到这里,张沿扼腕一叹,颇有些愤慨。
“大人新上任,主掌一地治安,想来赵弘发帖宴请,多半也是为了此事。”
杨纵听他讲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同时目不转睛,快速翻阅了一遍卷宗记录,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他顿了一顿,忽又察觉到什么,伸手指向卷宗某处地方,抬头望向张沿。
“这卷宗上说,匪首刘彪也是本地人?”
张沿点了点头。
“不错,刘彪是郸溪镇刘家庄人氏,外号刘疤瘌,父母早亡,自幼好勇斗狠,早些年因偷盗伤人蹲了两年大狱,出来后仍不学好,终日游手好闲,四处厮混。”
“近来不知如何长了能耐,竟聚集了一二十人,在葫芦山一带专干剪径的勾当,行人但有反抗,便要惨遭毒手。”
“葫芦山位置特殊,紧挨着隔壁山阴县,又是进城的必经之路,这伙强人盘踞于此,行踪不定,来去如风,见民就抢,见官就跑,着实令人头痛。”
“也正是因此,我才在那儿加派了人手巡视,多多少少,能起到一些震慑作用。”
一番话语说完,张沿脸上挂着些许无奈,将目光投向杨纵,却见他视线落于卷宗之上,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杨纵沉吟片刻,心里暗忖此地局势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然既在其位,当谋其职,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
何况他原来的家已经没了,连这个职位还是费尽心机才得以坐上,眼下刚刚步入修行,仍旧需要吃喝拉撒,脱离不了世俗,若因此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一脚踹开,可就得不偿失了。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么这第一把火,就从这帮盗匪开始烧起吧!
横竖不过一小股流寇,乌合之众耳,全仗着山形地势,行动灵活,这才让官兵难以追剿,只要能想个办法集中起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
杨纵心底暗暗打定主意。
他将那份拜帖拿起,递交给张沿。
“不管这赵弘究竟什么意思,总之缉捕盗贼、维护本地治安乃我等职责所在,此举大可不必,若是别有所图,则更无必要,劳烦张大哥帮我回绝了吧!”
他没再称副使大人,而是换了个称呼。
这种地方性质的军汉,规矩松散,对上下级观念相对模糊,有时候一个称谓、一个举动,在他们心中的印象便会完全不同,能很快融入其中打成一片。
张沿听罢,果然顿感丝丝亲切,当即面带笑容一口应承下来,内心对这位巡检大人也是立时亲近不少。
杨纵倒并无太大感受,只将卷宗收好,站起身来。
“葫芦山距此多远?”
张沿道:“约莫有三十余里。”
杨纵伸手摸过刀,神色自若。
“我想去看看。”
张沿神情肃然:“好!”
他答应一声,旋即出门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