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火烧长任镇

暮色如墨，长任镇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王世隆踏着满地的碎瓦巡视防线，铁靴碾过青石板上干涸的血迹。

这座不起眼的小镇，此刻已成插在金军咽喉的尖刀，北扼沂州，南控苍山，将金军兵力生生劈成两截，若金兵不拔除此处据点，必将陷入前后夹击！

“禀将军！西面箭楼已加高三尺！”

“南街七处陷马坑伪装完毕！”

将士们的禀报声此起彼伏，王世隆微微颔首，只要守住这个小镇，刘备的主力就能在苍山放手决战。

“报！金军已在镇外三里重新集结！”斥候急促的禀报声打断了王世隆的思绪，“金军正在组装抛石车！夹谷脖达亲临阵前督战！”

“传令各营，按计划准备。”王世隆沉声下令，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这座即将成为修罗场的小镇。

子夜时分，长任镇外围金军的营火如繁星般密布。

抛石车在火光中投下狰狞的剪影，经过数个时辰筹备，夹谷脖达狞笑着对部下发令：“传我命令，抛石车准备火攻！让这些南蛮子尝尝咱们的人烛！”

所谓“人烛”，是女真人发明的恐怖战法。

他们将战死者的尸体浸透火油，再插入特制的灯芯。

点燃后，这些尸体会像巨大的蜡烛一样持续燃烧，直至脂肪燃尽。

这种火攻不仅会溅出大量的火苗，更会对守军心理造成巨大冲击。

寅时三刻，天空刚泛起蟹壳青。随着一阵刺耳的绞盘声，十架抛石车同时发动。

燃烧的尸体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像一场来自地狱的流星雨，重重砸向长任镇的每个角落。

人烛撞碎屋顶，飞溅的火油瞬间引燃了干燥的茅草，尸体滚入巷道，又点燃了木质结构的房屋！

转眼间，整个小镇外围已成一片火海。

“起火了！西区三巷告急！”

“东门粮仓被火尸击中！”

各处告急声此起彼伏。

王世隆矗立在村铺顶层，炽热的气浪将他铁甲烤得发烫，冷静地观察着火势蔓延的方向，突如其来的东风让大火随着风势急速蔓延。

他立即下令：“吹哨！灭火队出动！”

尖锐的哨声响彻全镇，早已待命的灭火队迅速行动。

这些精挑细选的壮汉两人一组，手持丈八铁钩，冒着浓烟将燃烧的梁木和尸体拖拽至空地。

另有一队人推着巨大的兽皮水袋赶来，这些水袋每个可贮水三四石，袋口绑着长竹竿制成的喷管，能将水柱精准地射向火源。

“将军，外围火墙已蔓延至三丈高，火势太大，救不过来了！”副将跌跌撞撞地冲上村铺，脸上的血泡混着烟灰往下淌。

他眯眼望向火场，外围的烈焰已连成一片火海，热浪扭曲了空气，连青石板都在高温下爆裂。

当机立断：“放弃外围，集中兵力保住内圈！立即拆除中间地带的房屋，建立防火隔离带！伤员全部退入地窖！”

随着命令下达，守军开始有组织地后撤。

不多时，镇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义军用浸湿的麻绳套住屋梁，数十人喊着号子同时发力。

“轰隆”一声，整排土屋应声倒塌，扬起的尘土暂时压制了火势，倒塌的墙壁形成了天然的防火屏障。

几个机灵的士卒甚至将拆下的门板铺成斜面，引导火势向预定方向蔓延。

与此同时，一千精锐骑兵正悄然集结，借着浓烟掩护，悄悄从镇北小道迂回出镇。

夹谷脖达在镇外高地上观察战况，他看到义军的“刘”字大旗在火中化为灰烬，外围防线已是一片焦土，不禁仰天狂笑：“南蛮子撑不住了！传令，全军下马步战，给我杀进去！”

金军士兵纷纷下马，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女真士卒虽以骑射闻名，但步战同样凶残。

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大斧，如潮水般涌入镇中。

奇怪的是，燃烧的巷道里竟空无一人，几面烧剩的旗帜在风中飘舞，只有燃烧的废墟和呛人的浓烟。

“小心埋伏！”有经验的老兵提醒道，但立功心切的先锋已经冲入深处。

当金军先锋尽数踏入镇内，燃烧的废墟中突然响起尖锐的竹哨声。

数百名义军弓箭手从后方的断墙现身，弓弦震颤声连成一片死神的低吟。

然而连日的高温早已让弓胶软化，箭矢的威力和准头都大打折扣，本该致命的箭雨变得绵软无力，不少箭矢甚至半途就偏离了轨迹。

“杀！”金军爆发出野性的战吼。他们顶着稀疏的箭雨，如潮水般涌向内城。

几乎同时，两侧残垣后突然射出数十支火箭，精准地点燃了提前埋设的火药包。

爆炸的气浪将先头一队金兵掀上半空，碎裂的铁甲片成了最致命的暗器。

真正的炼狱就此展开，每条巷道都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义军从二楼倾倒下烧沸的醋水，烫得金兵皮开肉绽，却被后续冲来的重甲兵用巨斧劈开整面墙壁。

守军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屋顶投掷磨盘，从窗户刺出长矛，金军则以蛮力破墙，用战斧劈开一条条通路。

双方在火墙间反复拉锯，一条巷道往往要反复争夺数次，地上很快铺满了尸体，血泊被高温蒸腾成腥臭的红雾。

王世隆在村铺上俯瞰战局，铁甲已被烤得发烫，他见金军主力完全陷入巷战泥潭，立即下令：“吹号！骑兵出击！”

雄浑的号角声响彻战场，早已迂回到金军后方的义军骑兵如神兵天降，从北面山坡俯冲而下。

这一千精锐骑兵排成锋矢阵，马蹄声如雷，长枪如林，直扑金军后方。

夹谷脖达听到背后传来的马蹄声，脸色骤变，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即翻身上马，率领最精锐的五百铁骑迎向义军骑兵。

两股钢铁洪流在燃烧的镇外荒原上轰然相撞，刹那间，骨碎甲裂之声不绝于耳。

夹谷脖达的狼牙棒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所到之处义军人仰马翻，一记横扫就将三名义军连人砸落马下，被后续骑兵踩成肉泥。

但义军骑兵立即变换阵型，三骑一组呈品字阵型互相策应。

“杀！”一名义军校尉挺枪直刺夹谷脖达心窝。

夹谷脖达侧身避过，狼牙棒反手砸下，校尉的胸甲顿时凹陷，肋骨刺穿肺叶的闷响令人毛骨悚然。

未等夹谷脖达喘息，左右两翼又各有一骑杀到，他暴喝一声，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将左侧骑兵面骨踹碎，同时狼牙棒一个横扫，右侧骑兵的腰椎应声而断。

此时镇内战局也发生变化，王世隆亲率最后的八百预备队从中央杀出，这些生力军手持斩马刀，沿着巷道将金兵斩成数段。

金军腹背受敌，阵型开始混乱，在狭窄的巷道里互相践踏。

有个百夫长刚砍翻两名义军，就被自家溃兵撞进火堆，铁甲转眼烧得通红。

夹谷脖达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撤退，凄厉的牛角号声中，金军残部丢盔弃甲向镇外退去。

夹谷脖达亲自断后，狼牙棒舞得密不透风，接连击退七名义军追兵，直到退至五里外的土坡集结休整。

王世隆见状，制止了部下的追击，率部回头肃清镇内残敌。

夕阳西下时，战斗终于结束，长任镇内外尸横遍野，三千金军几乎折损一半，但王世隆手下也折损近八百。

王世隆登上满是硝烟的村铺，望着远处苍山的轮廓，那座被血色笼罩的山峦下，才是决战地点！

而此时的苍山绝顶，魏胜拄着卷刃的长刀，眺望山下连绵不绝的金军营火。

这已是第四日击退金军进攻，山道上堆积的尸体早已摞成矮墙。

他不明白，为何金兵要不计代价地猛攻，那些女真人简直像着了魔，踩着同袍的尸骸往上冲，好似苍山藏着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喉咙火烧般的刺痛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魏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那是唇上裂口渗出的血。

自从被困那日起，他就命匠户连夜赶制木水桶，将山寨每一处储水器具都灌得满满当当。

正是这份谨慎，让他们躲过了金兵在水源中投毒。

“将军……最后半袋马血……”亲兵递来的头盔里，浓稠的血浆散发着腥气。

昨日他们含泪杀了二十匹战马，此刻山下隐约还能听见幸存战马悲戚的嘶鸣。

魏胜突然单膝跪地，将染血的头盔举向苍穹：“苍天在上！若念我华夏儿郎忠义，还请降下甘霖！”

话音未落，一滴冰凉突然落在他的手背，转瞬间，绵绵细雨如纱幕般笼罩山峦，干裂的岩石表面开始泛起湿润的光泽。

翌日申时，雨雾中突然传来震天的战鼓，魏胜冲到崖边，只见平原上如林般的旌旗刺破雨幕，刘字大旗猎猎作响，两万大军正以锋矢阵型直扑苍山之下！

卢万家奴在帅帐中抚掌大笑：“好！好！刘玄德果然入彀！”

当刘备的大军踏入沂州那刻，卢万家奴的计划便启动了，沂州与苍山不过是棋盘一隅！